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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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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5-8 10:10:1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 IP:广东广州
海和泽是亲兄弟。海是哥哥,泽是弟弟。
   海长得高高壮壮,像爹;泽却长得瘦瘦弱弱,像娘。
   从懂事起,泽就特别会讨人喜欢;海呢,用海娘的话说,就是一傻大个儿,笨得像头牛。
   
所以,打小娘就格外的疼泽一些。什么脏活重活都是海去干,什么好穿的好吃的都留给泽。

   小时候一块上学,海很努力却学不好,属于规规矩矩的那种;泽是不好好学,属于调皮捣蛋的那一类。
   一日放学后,泽异常兴奋地掏出一支钢笔,对海说,哥,你看,我捡的,还是自动吸水的呢!
   海把眼睛一瞪,你搁哪儿捡的?快给人还回去!
   泽伸手捂住海的嘴巴,哥,你小点声!说了捡的捡的,还哪儿去?
   海把泽的手掰开,更大声地说,不知道谁的就交给老师去,老师会找到是谁丢的!
   泽也急了,不用你管闲事,我回家告诉娘去,看娘骂你不!
   海一直在后面追着泽呼呼地跑回家,泽进门就哭了,扯着娘的衣襟气喘吁吁地说,哥欺负我。
   娘问了几句后,拾起笤帚疙瘩,拽着海扑哧就是一下。海说,干嘛打我?明明是他不对。
   娘气得不行,咋生了你这个傻孩子,哪有捡了东西不要的?挨了骂的海,还是不知道哪儿错了,于是,娘再打。这时候泽正冲着海做鬼脸,还偷偷地喊,傻子!傻子!
   
    那时候,海爹偷偷地去偏僻的村子,靠贩鸡蛋换些零用钱,以贴补家用。每日清晨,天还未亮,一架老式的自行车,载着两个座篓筐,吱吱呀呀的出发了。海娘就站在门口,目送着海爹出门之后,也开始了一天的活路。
   到了傍晚,当那吱吱呀呀声再次响起时,海和泽一准比娘跑得更快。因为爹每次回来,多多少少的总会有不小心碰破的鸡蛋,娘会用碗细细地收起来,撒上点葱花,搅匀了,炒的香气四溢,这样他们的晚饭就有了些诱人的色彩。
    泽很希望每天都有鸡蛋可以吃,以至于每次吃过之后,砸吧着嘴,回味好久。
   于是,有一次吃完鸡蛋后,泽就跟海说,你想不想吃鸡蛋?海说,想啊。泽又问,那你想不想天天都能吃到?
   海愣了一下,说想是想,但是也想爹能多换些钱,那样爹回家时就会很高兴,娘也会很高兴。
   泽撇一撇嘴,真傻!不跟你说了,那么多废话!

    第二天一早,海爹喊海娘一起抬篓筐时,发现底下缀着黏糊糊的东西。海爹心里一紧,坏了,赶忙掀开盖着的毡布,海娘拿过手电筒照着。这一看可吓坏了,好多鸡蛋上都有了塌陷的小坑,有的还横裂开一条缝,那些粘糊糊的东西,就是从这样的裂缝里流出来的。
     海娘哭丧着脸,一个劲的嘟囔,完了,完了。海爹咒骂一声,以发泄心里的气恼。片刻,他忽然大步走向里面房间,一手一个就把被窝里的兄弟俩拽出来了。海和泽迷迷蒙蒙的,待搓明了眼睛,看清楚跟前是气的不得了的爹娘,也不敢说话,都低下头。
     爹的声音像闷雷一样,在他们头顶轰隆隆地响。说,是谁干的?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,不知道爹问的是什么。海爹再次闷声咆哮,鸡蛋!鸡蛋谁弄破的?海说,我不知道呢!泽也说不知道。还说晚上没起来过。海爹更生气了,高高抬起手挥舞着。臭小子,说不说?不说俩人一块挨揍!海没说话,泽却哆嗦了一下,怯懦地说,是哥吧?我听他晚上起来过。临睡前他还说很想吃鸡蛋呢,想天天都吃呢!没等海爹的受落下来,海娘一把扯过海,劈头盖脸地打,还一边骂着,你个没用的东西,就知道吃!我让你吃,让你吃!海用手捂着头,哭喊着,我起来尿尿呢!我没砸鸡蛋呢!泽趁着这空档,悄悄躲回房间去了。海爹看着疯了一样的海娘,皱皱眉头,低吼一声,行了,跟嚎丧似的,也不怕被人听见。
    海娘的气一直生了三天,海一口鸡蛋渣渣也没吃上,三天里娘只许他喝玉米糊糊。倒是泽偷偷地把一块红薯塞给了海吃。




   一转眼,海和泽都长大了。看着一般大的都该娶得娶,该嫁的嫁,海爹娘就着急了,托人给他兄弟俩说门亲。媒人面有难色,说你家成分不好,临近的一打听就知道了,难啊!于是,爹一咬牙,就从贩鸡蛋的筐里称了五斤鸡蛋,送给媒人。看着媒人眉开眼笑的打了包票,娘心里愤愤地,咱自己还没舍得吃一只呢!
   过几日,媒人真的领了一姑娘来,个子矮矮的,长得还算清秀。一块来的,还有姑娘她爹,身板挺得直直的,眼珠子滴溜滴溜的。
   媒人悄声问,先说给谁呀!海还是泽?海娘迟疑一下,海爹说,先给大的吧!海娘说,也让泽陪着吧,省得海心里犯怵。
  姑娘一直没说话,羞涩的样儿,只拿眼角偷偷地瞄一眼海。海低着头,局促不安,两只手没地放似的。只有泽坐不住,一会儿起来给人倒点水,一会儿起来给人递支烟。娘就瞥了海一眼,心里骂一声,没用的东西!姑娘和她爹临走的时候,泽更是一口一个叔的送到大门口,亲得不得了。
   第二天,媒人又来了,说这事成了,不过人家条件是必须新盖三间大瓦房。海爹娘急忙问,是老大吧?媒人说,人家姑娘本来是想跟海的,看着身体结实,是干活的好料。可她爹说海太老实了,怕是这一辈子没啥大出息。所以呀,觉得还是泽好,会来事,以后不愁赚不着钱,来养活一家子。
   海爹娘再一咬牙,得,顾一个是一个吧!

   于是,姑娘就成了海的弟妹,也成了泽的媳妇。海,有些沉默,更加的拼命干活;泽,则春光满面,人生得意。
   泽结婚第二年,媳妇肚皮争气,给他生了个儿子,取名叫小石头。小两口一商量,这样不行,一大家子人凑一堆吃饭,这日子啥时候能过好呀!还是分家好。爹娘看着大胖孙子,就应了,那就分吧!泽又说,分可以,不过得按人头分,我们家可是三口。海爹娘脸上有些难看,海说,怎么着都行,你看着办吧!于是,海就开始了自己支锅搭灶的日子。但分了家的泽俩口子,还是动不动就去爹娘那儿蹭饭吃,说是带着小石头哪有功夫做饭呢!
    这以后,泽就更加得意了,有时喝醉了,就不知道姓啥了。口无遮拦的,说海这辈子算是完了,他就是吃了亏能咋的?这个家我说了算,爹娘这辈子还指着我呢!
   听的人有的摇头,有的不屑,更有好事者,就把这话告诉了海。海听了,也不生气,只嘿嘿地笑。那人热闹没看成,便叹一声,真是个傻帽!

   随着小石头一天天长大,长得虎头虎脑的,笑起来更是憨态可掬,尤其跟大伯最亲。海每得空时总爱逗弄小石头,还会变魔术一样的从口袋里掏出小块糖果,引得小石头“咯咯”的往上扑。这时候,旁人看在眼里,就生出些闲话来。说这孩子跟泽一点也不像,倒像是海的儿子呢!另一个听了,作恍然状。哦,难怪会跟海那么亲呢!说不定是真的,泽那媳妇本来就是说给海的。然后一阵窃窃私笑声,在村子里涌动。
   那一段时间,泽常常喝醉了酒,借着酒劲骂些难听的话。泽媳妇问他想干啥,泽不敢冲他媳妇发火,因为媳妇有个可怕的爹,她爹用眼神就足够可以杀死泽的嚣张。海便来劝他,好好的日子不过,闹啥列!泽就扯着海的脖领子扭打起来。
    于是,后来泽再喝醉时,海不再来劝。再后来,海一个人卷了铺盖,在菜园里搭个窝棚住下了。




   又过几年,城郊的地方发展了很多蔬菜大棚,冬天冷,需要用草苫子遮盖。泽看到周围有能力的人,都买了拖拉机去北方运稻草,拉来卖给种菜的村子。收入还很可观,泽心里也开始蠢蠢欲动了。可是手头哪有那么多钱呢!泽就去找爹娘商量,爹娘说,我们都老了,干不动了,自己攒下那点钱还留着养老呢!
   泽没办法,垂头丧气的。媳妇就说了,要不咱去找哥吧!哥这些年一个人,没啥花钱的地儿,除了买块手表戴,哎,说起哥新买的手表,看着蛮值钱的。嗯,我想哥手里肯定是有余钱的。我们就跟哥一块凑钱买吧!
   泽瞪了媳妇一眼,没好气地说,不去!媳妇问,为啥?都是自己兄弟,到时候赚了也便宜不了别人。再说了,哥的钱要是花不了,他还忍心看着我们拖家带口的吗?
   泽沉默一会儿,忽然灵光一闪,去找他也行,不过不是合伙,是借钱。借他的钱,咱还是自己买!到时候再让他给咱押车,听说路上不太平呢!嘿嘿嘿!泽很为自己近乎完美的想法自豪。
   如泽所愿,海二话没说,真的把钱借给了泽,也答应了给泽跟车。那一年冬天,泽干得很是顺风顺水,赚了不老少,可就是不提还海的钱。

   近年底了,又下了一场大雪,别人都停下了,怕不安全。泽却想着,这正是个好机会,别人不干了,他再干一趟,价钱一定好。泽媳妇担心,说路滑不好走,要不算了吧,等过完年再跑。泽说都跑多少趟了,慢着点不会有事的。
   于是喊了海,又出发了。隔一天装了满满一车稻草,泽驾车,海就窝在稻草堆里,顶个破大衣。晚上往回返,经过一下坡路加转弯,泽踩刹车时发现不太管用了,装了稻草的拖拉机庞大的身躯猛地向一边倾覆,海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压在底下。车头打了个转,呼哧呼哧的横倒在路中间。
  泽挣扎着爬起来,膝盖头上也蹭破了,忍着疼,围着车转了两圈,没发现海,泽有些慌了,趴在边上喊,哥,哥,你在哪?没人应。
  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,忽然看见前面有灯光由远及近照过来,泽连忙挥舞着双手拦截。但那车缓缓经过,并没有停下的意思。泽懊恼的很,再趴在边上喊,哥,哥,你应一声啊!还是没人应。

    又过了些时候,泽依旧站在路边拦车,只是挥舞的手迟钝了。从后面又远远地传来突突的声响,划破了令人恐惧的寂冷的黑夜。同样庞大的黑色身躯在不远处慢慢停下,从车上下来俩人,走近前,用手电照了照泽,问道,怎么了?泽像突然见到亲人,哇的一声就哭了,我哥,我哥还在下面呢!原来他们是邻村的,也是来托运稻草的。待问明情况后,急急地走到倾覆的车旁,撕边上的稻草,一边问,翻多久了?泽说,有半个钟头了吧?其中一人说,这么久了呢!人要是在中间的话,怕是不行了。你怎么也不知道先给松松稻草,让进点空气呢?泽有些委屈,我一人怎么救啊?再说当时我都吓坏了。   这期间,有路过的人也停下来帮忙,在把满车稻草抽的四下塌陷时,终于摸到了那件破大衣,随后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海拖出来。可是如人所料,海早已经没气了,涨得黑紫的脸,大张着嘴巴,大瞪着双眼,其状惨烈。众人唏嘘,泽却不敢直视。只拉着海的手,扯着嗓门哭喊摇晃,不经意地,海胳膊上的手表很顺利戴到了泽的手臂上。

    海终于被运回了村子,停在场院里 ,说上有父母长辈是不能往家里去的。海爹娘哭得捶胸顿足,骂这狠心的儿子,撇下他们就走了;泽媳妇哭的婉转抑扬,说哥呀,你怎么说走就走了,叫我们可咋活呀!泽在旁哼哼唧唧,拽着的小石头却不害怕,扑上前一个劲地叫,大伯!大伯!闻讯赶来围观的村人,表情是复杂的。有的窃窃私语,有的摇头叹息。但海爹娘的哭喊还有小侄儿的叫声,海终于还是听不见了。




   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,一天天连续上演着不同的剧目 。没几年,海爹去世了。没几年,小石头长大成人了。泽手里攒了些钱,就想给儿子盖新房子好娶媳妇呀!泽就相中了爹娘的老房地基,如今只有娘一人住着,不是浪费吗?于是跟媳妇商量,在院子西边搭两间草棚,先让娘住进去,允诺说等新房子建好了,一定有娘的一间。不几天,海爹娘住了好几十年的土坯房,瞬间就倒塌了。海娘偷偷地流了一夜的泪,哭着哭着就想起海来了。
   新房子还没建好呢,泽就感觉身子不对劲。头晕乏力,精神恍惚。捱不住了,去医院一检查,坏了,原来是肾衰竭引起了并发症 。医生说,后期的治疗需要一大笔费用。泽抻着脖子问,还能好不?医生说,不能保证。泽两口子顿时傻了眼。医生又说,但如果有相匹配的肾源,是最佳的治疗方案。泽瞪大了眼睛问,啥意思?医生耐心解释着,一般的家庭得了这种病,最好是直系亲属,像亲兄弟姐妹,父母,子女等有愿意捐赠的,好的几率会大些。泽眼睛里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光亮,又瞬间熄灭了。泽媳妇一个劲地抹眼泪,儿子还没成家呢!这主意不能打!我咋这么命苦呀!泽突然冲他媳妇烦躁地说,你命苦?我才命苦呢!


    泽赖在家里,啥也不管不问了。不跟人说话,也吃不下饭。媳妇不知道他在想啥,也不敢去招惹他。
    几天后的一晚上,泽一手提着瓶酒,一手打个手电筒,悄没声地出门了。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淄河岸边,海就葬在这里。泽顺手扯几下丛生的杂草,然后盘膝坐在地上,把瓶盖拧开,洒些酒在海的坟冢前。自己也闷一口,喊一声哥呀,我来看你啦!这辈子我亏了你呀,所以老天爷给我报应了。你等着吧,我就快去找你了,到时候咱哥俩好好的喝两杯。咱说好下辈子还当兄弟,你当弟,我当哥,我啥也让着你······说着说着泽就忍不住抽泣了,鼻涕眼泪糊了满脸。

    八月的夜里,风有些凉意了,卷的岸边的杨树叶,呜呜咽咽的,似在诉说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
    没过多久,泽在饱受了病痛的折磨之后,真的撒手走了。
    据说,泽走的时候很安详。临了,就一个心愿,跟儿子说,一定要把他葬在大伯的身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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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5-8 13:09:50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 IP:广东茂名
悲痛人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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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5-8 21:17:35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 IP:广东广州
唉!悲惨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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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6-1 10:57:51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 IP:广东茂名
虽说看过了,但闲来无事,还是想上来再看看,写得很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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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6-3 10:20:22 | 显示全部楼层 IP:广东广州
有时候,亲情是一种无可选择的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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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6-3 10:34:00 | 显示全部楼层 IP:广东
悲痛人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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