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年代的寂寞

尘音

         我开始慢慢的想起你某些话语里面的寓意了。那些缓缓滑过眼前的风景，那一片随风而逝的五颜六色，浸在我的皮肤里的风，满鼻子的乡野味，我便知道这个年纪的人儿，怀恋的是什么了。

         稻花开了，满山遍野的希望。郁葱葱的山林，烟雾缭绕，那山水滋润了家乡的人，听说山的那边还是山，住着人家，我却一直没有翻过去看看，小的时候是有过想法，还有座庙宇，那时对庙宇是很敬畏的，很神秘，也知道有些人会不辞辛苦到山那边烧香拜佛。后来是翻过几座大山，去了外婆的故居，外婆早去世了，疾病把她折磨得只剩下一副皮囊，我见过她临死前的样子，黑森森的屋子里，有一种死亡的气息，躺床上，乱蓬蓬的头发，她那时还只是五十多岁，她喃喃着说想要握握我的手，我看了看妈妈红肿的双眼，把手伸了过去，那冰冷，让我的心都沉到了冰窖，那年我读五年级。外婆的死是最近的一个亲人，后来我的亲人都好好的，越来越好，我的亲奶奶和爷爷都很好。更早些是外公的去世，听他们说，外公有一次从县外的长坡水库坐船回来，还到镇上赶了集，天黑之前翻过大山，带了一些日用品回来，回来都好好的，第二天就叫不起床了，无声无色的告别了人世。妈妈的娘家原有九个子女，两男七女，幸存的还有一男五女，管我妈妈叫七姑。他们说外公是脑充血，没有任何征兆，说来就来，和夏天的暴雨一样，雨是周而复始的，而人只有今生没有来世。怕是上天看错眼了吧，像我的外公外婆那么好的两个人，怎么就说走就走？现在想想，我挺喜欢去外婆家的，每年暑假必定会去小住一段时间，和八姨约好，（妈妈总不敢一个人翻山越岭），带上几个孩子，顺着山溪沿路而上。一般是吃过早饭就出发的，因为太阳还没有毒辣，又怕赶上下午的及时雨，所以吃过早饭就背上前一晚准备好的包袱，到园里抓一个像样的鸡就出发了。有时候还带点好吃的到娘家。我记得那时的阳光，细细碎碎的，我的手里总是捏着山路上摘的野鲜花，到外婆家插在破旧且积满尘埃的窗棂上。外婆在厨房里忙着做稀饭，我们到外边转几圈回来就能喝上热腾腾的白粥咸菜了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起那些稀饭，很香，我小小年纪就能喝好几碗，和着黑榄角，黄瓜干等。现在也喜欢，回到奶奶家还能吃到丰盛的早餐粥，却没有那时的味道了。山里的空气很好，外婆家就是四面环山的，有条很欢快的河流向山的那边消失，那时我总想象不到河的源头在哪里？有一次，和二舅舅的大儿子去抓鱼，我们俩沿着河流一直走，他拿着电鱼的工具，我提个竹篮子，天色慢慢暗淡了，我们还想抓更多的鱼，就一直往深山里走，我感到越来越冷，太阳下山了空气便凉了下来，我穿得不多，冷了也不敢跟表哥说。河水还在欢欢的流淌，有些小水湾鱼很多，藏在水草下，鱼灯一照，都窜了出来，青蛙也呱呱叫了，还有很多小虫子也跟着渔歌唱晚了，虫子在我们身边乱飞，把我的小手小腿都订了一个个红彤彤的包包，又痒又痛，但是我不吱声。这会惨了，越往里面走我越害怕，抬头只能看见树影子和远山在暗蓝的天际下的轮廓，我依旧没有催表哥回家，也许是我不想扫他的雅兴，他几乎把我忘了，我一个小姑娘，从小就在男孩子堆里玩大的，但是在这阴冷的夜晚，我还是带着某种恐惧对抗着这个和谐的大自然，我连打了几个喷嚏，把身子紧了又紧，直到表哥到了他没有到过的尽头，他便带着我爬上岸边的田埂说该回去了，星星都出来了，一闪一闪的，我跟着他的身后走，我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，模糊中还看到外婆家昏黄的灯光，很远很远，回来我就被迫喝了一碗热姜汤，表哥是不免被数落的了，夜里我就发起烧来。现在外婆远了，表哥也甚少联系，是在异乡结婚生子，外婆家的祖屋崩塌了，长满了繁花杂草，那条载着村姑歌声的欢快小河也被野草淹没了，鱼呢？少了，很少，我想每个人的童年该有的很多的东西，现在都是少了或者根本就没了，是世界变大了还是小了呢？我发觉，妈妈的寂寞了。

         我的父亲，他是爱我的，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的背影，脑后勺的头发掉光了，腿也有点拐了，源于多年前的一次车祸。他吃完午饭，在街边往办公室走去，汽车从他后面经过，我马上认出了他的身影，西裤皮鞋白衬衣。但是我来不及叫他，车子就往家的方向跑去了。同样的街边，天下着毛毛雨，我在离乡的汽车上，示意车子稍停，父亲站在路边塞给我一个纸包，那是给我办画室周转的钱，只要我需要的，父亲总是信任我。那天晚上，父母和婶婶都劝我要找稳定的工作，一个女孩子家，尤其像我这样的，有份稳定的工作才有时间去创作，也不耽搁婚姻大事，在家人眼里，“老师”就是最稳当的职业。所以我得想，报答亲人还有那些方式呢？我记得去了大坡中学的校园里看过，我们的校园还是那么可亲，站在球场，就只能看到四角天空了，有意思的是有几十级阶梯，看电影的时候大家都坐在上面，看电影是一大乐事，乐在哪里？总之就是比坐在教室要好。夜晚学生都睡了，有值班老师在巡夜，打着手电筒，微弱的光线从一个窗口绕到另一个窗口，课室下面就是寝室，几十个孩子在闷热的空气里睡不着，摇着扇子，没有电风扇，多好的孩子都挂着黑眼圈上课，我的小表妹就是这样被熏出来的。转眼我们都中学毕业十年了，有好几个同学都在这做了中学老师，有些老老师还在，见面了就问我在外面过得可好，一般就是问问待遇如何，我总是羞于回答。我觉得自己无论在哪里都过得很乐观很幸福，那是家乡的人体会不到的一种价值观，世界观。有些东西我以为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，其实没什么两样，我能够看到的东西别人同样能够看到，只是别人先对生活低了头，我还没有被生活淹没。回家第二天，发洪水了，那条儿时游玩过的大河，后来遍布了垃圾，我们就再没有去过了，也没有看到过光脱脱的小屁孩往河边冲了，现在的孩子多是往网吧和游戏机室跑，那些地方总是乌烟瘴气，难怪我的爷爷会认为那些地方是不良少年的天堂，这个说法是有点偏激了，现在的社会风气却是不如从前，大家是有目共睹。洪水是悄悄来的,我们趴在窗边观望，远处的“旺亨瀑布”也只在下暴雨的时候才像瀑布，平时就像一块干巴巴的石头，现在就像一块土黄的飘动的布匹，像在宣泄某种愤怒。洪水漫过了自家的菜园，别家的也遭此厄运，妈妈在埋怨没有及时把那几个将要成熟的南瓜摘下，现在没了，洪水把整棵南瓜树都淹没了，水混着绿油油的菜叶子，来回翻滚。那些嫩绿的菜苗怎么抵挡洪水的肆虐，只能耷拉着身子，苟且偷生了。各种各样的垃圾被冲上岸来，死鸡，枯木，塑料，泡沫，无一不在随波逐流。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村里人说孩子是怎么来的？说是“出河路”（洪水）流过来的。我怎么也想不明白，好端端一个孩子在水里怎么活？后来才明白妈妈的肚子就是人为的洪水。那地方有“羊水”，自然界不能缺水，水是一种灾难，有时却又是一种福气。洪水又让我想起杜拉斯的《抵挡太平洋的堤坝》，洪水是摧毁，是绝望。洪水越涨越高，每年都会有此一劫，我说好啊，发洪水好呀，把垃圾都冲跑了，还我们一条干净的河流。然后我沉默了，因为我知道还会有更多的垃圾被制造，而这些垃圾并没有消失，只是去了别处，被人憎恶。妈妈在这时颇有感慨：“欺山莫欺水啊！”她活了47年才说。我想说，我多么羡慕那些白头偕老的人！ ---2009-7-6

笔笔

楼主几年前的文章，很真实感人，我在大坡干了三年，那里的人非常纯朴热情好客，现在不在那里工作了，挺怀念那里的人，怀念那里的山水，每到周六日，由于离家太远，不想每个星期都跑几十里路，那时候就会和同事去爬山，寻找最美的风景，山里有很多野果，印象最深的是一种像“托盆子”的野果叫“盾荡”，上张图片你看看呗！

尘音

笔笔 发表于 2013-3-12 01:06
楼主几年前的文章，很真实感人，我在大坡干了三年，那里的人非常纯朴热情好客，现在不在那里工作了，挺怀念 ...

哈哈，这下-图文并茂了，谢谢。朋友，有空回大坡玩啦，带你去爬山。。。包吃包住包玩。

高凉红

文章细腻，感情真挚，欣赏了。多发美文哟。

高凉红

笔笔第二图是不是一种酸酸的野果？我们这里叫桃酸子，小时候吃过那嫩叶和熟果。

张三李四

高凉红 发表于 2013-3-12 08:34
笔笔第二图是不是一种酸酸的野果？我们这里叫桃酸子，小时候吃过那嫩叶和熟果。

应该是！！！

笔笔

高凉红 发表于 2013-3-12 08:34
笔笔第二图是不是一种酸酸的野果？我们这里叫桃酸子，小时候吃过那嫩叶和熟果。

系啊，有叫“苾子”，做个小竹筒，把苾子塞上，从后面用木棍向前用力一推，用挤压空气 的方法，把苾子打出去，打在人身上很疼的

630新闻

酸毕子，桃酸子。
嗯美文欣赏了！

尘音

高凉红 发表于 2013-3-12 08:33
文章细腻，感情真挚，欣赏了。多发美文哟。

好的，谢谢欣赏。

尘音

笔笔 发表于 2013-3-12 11:51
系啊，有叫“苾子”，做个小竹筒，把苾子塞上，从后面用木棍向前用力一推，用挤压空气 的方法，把苾子打出 ...

是呀，吃得玩得，都是小时候才有的，现在的小朋友很少玩这些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