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实秋先生对付鼠子是很有体验的,他还是说——我没有法子。梁先生尚且没法,你教我又如何?参加工作,初来乍到,学校住房紧张,承蒙校长关怀,我住到一间远离宿舍区的、科学楼的、一间楼梯间去。房子或许有五平方吧,摆下一张铁床和一张小桌子后,居然还有一丁点落脚的地方,这也无不满意。平时生活疏于顾及,懒摆布的我,把在大山小学买下的煤气炉、气瓶、茶几、凳椅、碗筷,还有诸多的书籍一古脑塞到了床底下去,塞得严严实实。如此,我找到了住所,它们也找到了归宿。这里地窄无水也罢,晚上人烟稀罕我也不敢计较,但烦恼之事跟着来了。
某夜,批改完作业,备好课程,洗漱完毕,我仰于床上,尽情舒展懒腰。疲劳迫使我迅速进入酣梦。梦正香,忽然觉得脸上有人抚。骤然惊醒,一个鲤鱼打艇弹起,发觉一只黑乎乎的东西“吱”的一声从床上溜了下地。我连忙拉着电灯,却什么也没看着。等了一会儿,不见动静,再上床去,复听了一大阵子,真的什么声响也没有,于是放心大睡。正昏昏之际,又听到了床下“吱吱”连声。岂有此理,难道这远离人世的“空中楼阁”竟有狐仙?我悄声下床,蹲下身子看,结果黑漆漆一片,什么也看不见。“吱吱”之声不断,我又拉着灯探头去看,“哎呀,我的妈妈!”我的“资产”遭殃了。你看,床底地上堆满了花生壳、蕃薯粒、猪骨头。还有木碎,这是茶几的残体;还有纸屑,这是我那心肝宝贝书呀!再看装书的箱子、装衣服的袋子、蚊账、被子,均无可幸免,破了一个个洞。一定是鼠!!!我火冒三丈。可又庆幸没把煤气瓶咬破,否则那么狭窄的空间,我不是要一氧化碳中毒了么?
可恶的鼠啊,你们谈情说爱也罢,家庭纠纷也罢,种族仇杀也罢,可不要破坏了我这一方静土啊,这让我如何休息、如何工作?要知道,我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哪,肩负何等重任?你打扰我,何止“谋财害命”般简单,简直是影响社会发展,阻碍地球转动嘛。你偷吃人民的粮食,咬破人民的财物,危及人民的健康,人们对你的行径已经恨之入骨了,今天又作出如此滔天罪恶,我再善良也是忍受不了的。我决定进行一次剿鼠行动。
意念已决,心内欣然。首先塞住门缝,关上窗户,找来一根凉衣服的竹竿。一切就绪,我撩起蚊帐,我的妈妈,床下满满的,如何能顺利操作?这我不管,把竹竿插进去后,乱捅一气,结果只听见数声鼠叫,却没有鼠民出来巡视。如此换作不同位置,不同角度,不同方式,不同力量捅插了大半夜,弄得我大汗淋漓,粗气乱喘,结果连一只鼠辈也不肯给个面子出来打声招呼。我不服气,三下五落二,剥了睡衣,把床下的“资产”搬出一半,却又把空出的方寸之土堆满了。但我终于看见了老鼠,那是足有半斤重的大母鼠,还有一窝小老鼠,白胖胖的,既可爱又可恨,一定是躲到我床下来逃避计划生育的,可恶!我也不管什么母性的伟大了,握紧竹竿对准那母鼠狠狠刺去,却不中。那只大母鼠居然纵身一跃,跳到我的行李袋上,张牙舞爪“吱吱”大叫。挑逗我吗?我一竿子扫去,它却一下子抱住竹竿向我窜来,吓得我一下子扔了竿子跳到一边,它却一下子钻到搬出的“资产”里,不见了。到处查找又是看不着。我恼火,却又无奈,只好乖乖地又把“资产”搬回床底下。我声明,我只有这样,一是床下,一是这丁点地,门是不敢开的。搬了一大半,老鼠跑出来了,我用脚去踩,踩不着,一下子跳到我办公的小桌上,又是朝我嘶叫,我操竿便打,结果是老鼠没碰着,一只奖杯却应声粉碎了。又跳到我的帐顶上,缩在一角,一竿子捅去,遭殃的还是帐子,破了一个洞。稍迟疑,老鼠又窜入了床下。于是又搬“资产”,搬出来见着了又打不着,又搬进去,再搬出来,如是这几回,弄得我精疲力竭,始终没办法。最后只好把东西全搬到床上,叠得严密,老鼠藏不了身。见着老鼠了,追着打,大呼小叫,十分兴奋,打破了镜子,弄倒了墨水,踏扁了铝桶,终因城门不固,疏中有漏,老鼠从下水道旁的一个口子窜了。我恼羞成怒,拿出它的儿女来看了许久,生出来的不是怜爱,而是暴火,心想虽未曾作孽,但长大后本能不会改,于是把罪恶迁加于它们身上,打开门来,一个个狠狠地摔在地板上,弄得满地生辉,血肉模糊,十分恐怖,方解心头之恨。放纵之下后,才发觉全身无力,看一下钟表,已是凌晨三点多,此时睡于床上,睡意全无,却又困得要命。不久,床下又是鼠声,声声入耳,我却乏力至极,无心再战。是夜,再没有合眼。
第二天晚上,鼠声更猖,那咬东西之声、嘶叫之声,震耳欲聋,显然不再是一两只了。一定是对我杀害它的儿女怀恨在心,召集了家族成员蓄意报复。它们跳到床上,办公桌上,账顶上。依旧咬我的茶几、蚊帐、衣物、书籍。在床上、桌上吃喝玩乐,遗下残余之物,还拉屎撒尿,臭气熏天。我恼火万分,于是在战败之际去买老鼠药。第一次买的居然一点不吃;第二次却吃得一干二净。我心里暗暗叫好,心想这次你们可活不了命。但晚上鼠声依旧,且变本加利。我恍然大悟,这是伪劣商品。于是有细心女同事介绍一种方法,用油炸一些花生,然后用水泥埋着让鼠吃,会连水泥一起吃进肚里而死。我用了,果然收效。星期日傍晚来学校时,有老师说我宿舍很臭。果然,未入宿去已感觉浓厚。开门查看了,就是不见。如此暴臭如何能挨?找个“无妇之夫”合睡再作打算吧。数日后,出蛆了,才在一纸箱内找到那腐烂的尸体,黑水横流,蛆儿蠢蠢蠕动,令人作呕。老鼠只死了一只,反害苦了自己。床下依然响动,而且第二次摆放鼠药后,不但不吃,还在上面排下数粒鼠粪,似乎在嘲笑我。于是又想到“电猫”。用后效果是明显的——除电了一次自己之外,老鼠一次也不去碰。
多次失败下来,心想,难道我的智慧比鼠低?不服,却又无计可施,只好把“家”里有孔隙有窟窿的地方全堵塞住。还是咬,一股誓要与我抗争到底之势。终究没办法,又不肯投降,每晚与鼠纠缠至深夜,费了许多精神,深深体会到鼠之害矣。如此夜生活,谁喜欢过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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