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二大名富贵,但他喜欢我们叫他阿二,因为阿二姓吴,连名带姓一起读就是吴富贵。 阿二虽然叫富贵,但他身上找不一到一丝富贵的痕迹。内外衣加上袜子、布鞋,总价绝对不超过一百五十元。 我笑他父亲故意给他改了个坏名字,极有可能不是亲生的。阿二恨得牙痒痒的,但无正当理由,户籍部门不允许更改姓名。 阿二和我一样,是一名摩的司机,虽然他岁数和我父亲一样大。人们常说,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,必定会给你留下一扇窗。那辆一月一大修,三天一小修的嘉陵牌摩托车就是上帝给他留下的窗户。 每天清晨,阿二开着自己的那辆皮座上被人划了一刀,有一条明显裂口的摩托车,与交警们玩着捉迷藏游戏满大街转的时候,便是他最快乐的时刻。网上有人说摩托佬擅长急刹,特别是拉着美女的时候。我把这个观点告诉阿二,阿二很是不屑地说:“此人外行,摩托佬的任务是为人民币服务,常常急刹,对车伤害很大,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是傻冒。”所以每晚我和阿二坐在夜总会门口等客的时候,那些能让我鼻血倒流的美女们,多数会选择坐他的车。 某次就着沙煲粉灌下两瓶燕京之后,我羡慕加嫉妒地对他说:“能让女人觉得很安全的男人,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。”阿二嘿嘿一笑,恨得我高喊他的大名:“你,吴富贵……” 做搭客佬的日子很苦,生活过得像掉进厕所里的手机,一塌糊涂又不得不继续使用。那时候市区起步还是三元钱,跑半天最多也就挣得一、二十块钱。我们干摩的的车,几乎都没有年审,如果哪一天让交警给碰上了,那一个星期就算是白干了。 彷徨,彷徨在悠长又寂寥的油城路上,期望遇上一个招手的姑娘。 阿二喜欢守在通往郊区的主干道上,因为那里能拉上走远程的客,此类人要么要进入偏辟的乡村,要么赶时间,所以出手一般都比较大方。但走这些地方有一定的风险,那时候的郊区查车,就像我那严重肾亏的邻居一样尿意频繁。上帝留给阿二的那扇窗,已经多年没有认证。遇见上帝派来的监理,阿二这台车见光必死。 在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,阿二拉着一位妇人前往羊角,一路上妇人盛赞阿二的车开得好,一点也不颠簸,堪比火车。 阿二心里一乐,暗想:那是,客人坐得安稳给钱也痛快。 正当阿二在洋洋自得的时候,妇人提醒:“前面查车。” 阿二一惊,前面不远果然晃动着几顶白帽子。连忙一转车头,往回就走。车上妇人慌道:“喂,喂,你拉我去哪里?”阿二道:“我带你绕小路走。” 若绕小路到达目的地,必须走过一条荒野小路,平时那里人烟稀少,面对着阿二这个陌生男人,妇人不愿冒险。她尖声高叫:“让我下来,你不敢去我坐别人的车走。”阿二无奈,准备停下来,让妇人换乘。 无意之间,阿二从倒后镜里觑见一个白帽子正往这边赶来。大惊,顾不得妇人,加油便跑。妇人正欲下车,忽然加速,一个趋咧差点跌倒在地,心中甚怒,便开口大骂。 阿二顾不得许多,宁愿一分钱不收,也不敢停车让妇人落地。正当阿二缓一口气的时候,路边忽然窜出一个身穿灰色制服的协警。阿二连忙急刹,吱——,车子在协警的旁边停了下来,协警二话不说,一把拨掉了他的车匙:“请把车推到那边接受检查。”阿二暗暗叫苦,摩托车是他唯一的挣钱工具,看来今天大限难逃了。 妇人收拾惊惶的心情,骂咧咧地走了。阿二在协警的监督下,一脸沮丧地推着那台破车往白帽子走去。 白帽子正在开单,他看见了走过来的阿二和协警,嘴角一裂,笑了。 公路的两旁是一片刚收割过的农田,路基以下是一条深深的水坑,满满的一渠清水,荡漾着农家秋收的喜悦。看着那深深的坑渠,阿二笑了,他的脑海闪过了一道恶毒的灵光。 交警要阿二交出行驶证和驾驶证,阿二很不情愿地将两个证件递上。交警翻了翻他的行驶证,说:“兄弟,你的车就到报废期限了,还很长时间没有年审,按规定现在要扣押你的车,嘿嘿,看样子赎回也没价值了。” 交警对那个协警说:“小黄,把他的车推过去,准备装车拉走。”协警应了一声,便过去推阿二的车。阿二一见,涎着笑脸道:“不敢麻烦领导,我自己来。”说完他便争着去推车。协警一见,乐得清闲,便让阿二去推。 协警跟着阿二。阿二推着他的车,向停在远处路边的装运摩托车的货车走去。阿二故意走得很近路基,突然,他用力一推,然后双手一松,摩托车冲出路基,向着路边的水坑冲了下去。协警大惊,指着阿二道:“你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阿二道:“领导,真不好意思,没扶稳妥。”协警气得脸色发青:“我看你是故意的。” 白帽子交警走过来,问协警怎么回事。协警道:“这个老狗头故意把车推下了坑里。”阿二双肩一耸,无奈地说:“我也不是故意的。” 另外几个白帽子又拦下了几辆摩托车。那个交警看了看高高的路基和倒在水坑里的破摩托车,朝那翻腾着泥污的水坑吐了一口唾液,狠狠地说:“算你狠,下次再落在我手里,一定给你算双倍的账。” 阿二笑了,狡黠中带着一丝无奈。 交警查扣了一堆摩托,塞了满满一车,走了。 阿二打电话给我:“你小子在哪?赶紧过来给我抬车。” 我和阿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破车拖上来。没法发动了。我用绑带将阿二和他的车拉到了修理店。 在水里泡的时间较长,换了一个化油器外加一个倒后镜,共花了阿二几十大元。 阿二从裤袋里拿出一叠零钱,最大额的也就五块,他一张一张地数给修理店老板。我的心里一酸,不为别的,只为那一叠零钞刺痛了我的眼睛。阿二的情况我是知道的,一把年纪了,无钱无背景无技术,典形的三无人员。那台破摩托车就是他唯一谋生的工具,每天在城市里像鬼魅般左躲右闪,为的就是三斗米。 我狠狠地诅咒:“狗娘养的,整天就知道查、查、查,每晚酒吧门口,有多少喝得醉薰薰的土豪,右手搂着美女左手握着方向盘,怎不见你去查,还给不给我们一点活路啊。” 阿二没有如我想像般接过口来骂。他冷冷地看着我说:“你的车有年审吗。”我一愣,说:“没有,怎么啦。”阿二说:“那就别骂了。”我说:“你不恨那帮家伙吗,这一天又白干了。” 阿二蹙着眉头,一脚踩下去,发动了车子,一加油门,留下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:你知道苍井空为什么也是老师吗? 为什么苍井空也是老师?望着阿二那单薄的背影,我嘟囔着。修理店老板冷不丁地飘过来一句:“生活,为了生活,谁都是苍井空。” 哦,原来我也是苍井空。 我右脚一沉,启动了发动机。等等我,苍老师…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