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温小晴的最后一次见面,是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。那时我刚好放长假,在家中整理一叠文稿,也怪累的。帖子来了,便自欺欺人的借口去放松大脑。
我把自己彻底的修理了一番,我怕我如果不是这样做,朋友们会认不出我来。胡子长了,头发也乱七八糟的。皮鞋更有趣,从床底下捞出来时,却发现让老鼠咬了一个洞,足可以把脚拇趾“解放”出来了。
在街上逛了一阵子,总想买一件合适的礼物。毕竟是老朋友,买一件小小的礼物,显得小器,买大件昂贵的,经济也不允许,况且他家中所需的一点也不缺,要给他送礼物,得很挑剔。最后我相中了一条领带,我知道朋友穿着和我一样,随随便便。现在是个小老板了,没有一条领带怎么行?偷俞的瞄了一下价钱,才二百八十八元,挺合算的。于是很高兴的买了下来,让服务员小姐包装好了,再买了一个蛋糕,跨上车子直朝朋友家去。
刚喝了一会儿茶,门外传来有节奏的高跟鞋的敲击声,待她进来,我不觉眼前一亮——温小晴!我的心差点儿跳出来了,大脑的血也似乎凝固了。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,配上一条灰黑的短裙,下面露出那双修长笔直的大腿,头上扎了一个高髻,特有的职业女性的风韵,面部没有多大改变,只是增添了几分的成熟和稳重。
她居然没有一下子发现我,重演了一次我送礼的动作和话语。她竟然和我想到一处,也买了一条领带,同一型号,同一款式。我心里感到很欣慰,我们依然拥有共同语言,但不免有一丝酸溜溜的感觉,她也为别人想得这么周到。
“你想的和羽平一样,说的也一样。”朋友对她说。
“羽平?王羽平?他也来了吗?”她显得有点惊奇,随即一下子瞥见了我,脸上绯红的如一片彩霞。我们都愣住了,但都可以感受到对方很兴奋。
她依然亲切的唤我作羽平,但这声音已经多了一层隔膜,把我们之间隔得远远的,死死的。
我示意她过来坐了,久别重逢,大家一下子都不知说些什么好,窘了许久。四年的时间长呀,已经足可以令很多东西改变了,听说她已经是一位年轻的妈妈了,而我,还在大学里打滚。
“近来——都好吗?”我打破了沉寂。
“我——很好,真的很好。”她说的很小声,像蚊子叫,那么的不由衷。
“你不要再说谎。”我说,眼睛一直盯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孔。我可以看透她,真的可以,“你根本不是说谎的料子,你骗过我一次之后,永远不会再骗倒我了。”
她没有多说话,她不想我看透她,她想掩饰自己的忧伤。
曲子轻轻的响起来了,是那抒情的慢四拍子。我缓缓的站起来邀请她:“我们跳个舞吧。”
她轻轻的点了点头,慢慢的离了座位,但我发觉她好像累极了,全身没有一丝力气。
曲子轻缓,她也静静的伏在我的肩上,呼吸十分轻微。舞曲停了又响,响了又停,我不知道我们跳了几曲,只感觉到天花的旋转灯在转,我们也在转,步子跟着舞曲机械的踏动,两人都没有作声。
她静静的伏着,眼睛是定的,我甚至怀疑她睡着了。我们靠得这样近,又这么亲密,我可以闻到她身上特有的芳香,我可以看到她高耸的胸脯。我悄悄的在她脸颊上一个轻吻,那略带潮湿的唇印使她突然一阵颤栗,就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,蜷缩在主人的怀里酣睡,忽然伸了一个懒腰。但这只小动物并没有醒过来,还是很满足的在我的肩膀上酣睡。
五颜六色的灯光洋洋洒洒,飘落在每对舞伴身上,曲子缥缥缈缈的不乎存在了,我紧紧的搂住她,深深的呼吸她身上的气味,好芳香的女香!
忽然,音乐消失了,天空是浅蓝色的,皎洁的月光像缕缕轻纱似的笼罩在那碧绿的草地上。我们坐在朋友屋后的草地上,靠着一块大石,她就偎依在我的身边。
“他,对你好吗?”我叹了一口气说。
“好吧,”她毫无表情的说,“钱,尽我用,家务有保姆干,这不是很好吗?”
我的心凉了一下,看她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一根青草,月光正洒在她的脸上,多么美丽的脸呀,但蕴含着多少忧郁和苦涩!
“还记得乡村吗?我们的乡村!”我从后面紧紧的搂住她问。
“怎么不记得,那小河,那竹林,那茅屋,还有那受伤的小白鹤……”
说到这些,她黯然无光的眼里仿佛闪过一丝光亮,她转身定定的望着我,仿佛又回到了乡村。
是的,那条小河是我和小晴走过的最长的路。有过嬉哈打闹,有过共同梦想,有过拥抱和热吻。
念高一时,我随父亲从茂名来到了温家堡,住的正是温伟柱世伯的旧房子。温世伯只有一个女儿,是小晴,她也刚好念高中。
父亲出工场了,我闲着没事,便和小晴一起跑到河边玩耍。小河是村头一个山涧里流出来的,河边还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翠竹林,林子里有一间茅屋,是村里人农忙时休憩歇脚的地方。我和小晴把这里修整了一遍,打扫干净了,就成了我们的桃园。
河水静静的流,弯弯曲曲,弯弯曲曲的流了过去。水浅浅的,浅得河床露出了嶙峋怪石。河中还飘舞着绿得可爱的水草,随波逐流,上下翻动,不时有一些小鸭子在河里觅食嬉戏。
我和小晴终于忍俊不住,卷起裤腿到河里捉小鱼小虾,捡拾蚌贝和鹅卵石。那些鹅卵石大小不一,五彩斑斓,美丽极了。我们捡了许多,我把它们缀成一件刻意的艺术品,送给了小晴,她很高兴的接受了,还说要送我一样礼物。后来,她真的用翠竹做了一根笛子送给我。笛子精致极了,让人不敢相信是她那又白又嫩的小手做出来的,还真的让小刀划破了一个口子呢。我心痛地把她的小手握在掌中亲,羞得她脸如朝霞般红。
山稔子熟了,她采了许多,堆在窗台上。我们一边吃,一边有说有笑的谈论。她说:“羽平,城里好玩吗?”我说:“不及乡里好玩。”“那么你喜欢在城里,还是乡里?”“乡里。”“为什么?”她继续问。我转过头,望着她,她正侧头静静的望着河里,脸颊红得像山稔子花,那水灵灵的双眼也似河水般清澈、万般柔情。我心花怒放,真想拥她入怀,狠狠地亲一口。但是有贼心没贼胆,心里乱得砰砰的跳。
她见我不作声,转过炭红的脸瞥了一眼我,又急忙扭开了。我越发不能自已,刚想伸手去搂住她。突然她指着河床说:“羽平,你看,河滩芦苇边那里是什么?”
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两只野鸭正在嬉耍,脱口而出:“是一对公婆鸭!”
“羽平……”她埋下头,娇羞的说,“我俩像它们吗?”
我心里一阵动荡,正待回答,忽然听到一声凄丽的叫声。我们吃了一惊,寻声看去,发现不远处水草旁边的怪石堆里,半卧着一只白鹤,羽毛全湿了,还在挣扎着,一扑一扑的翻跟斗。
我们绕过竹林子跑过过去。原来它的翅膀折了。“准是哪个淘气的小孩子用弹弓射的。”她说,小心的把白鹤搂在怀里。“我们给它接上吧。”我望着她说。“能行吗?”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。“试试看,我看过书本介绍,正好试一试。”她听了很高兴,连忙削了两片竹片给我。我把白鹤的翅膀接正了,再上夹板,她解下头上的丝带让我稳稳的扎起来。我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,她也聚精会神地看着。
这一周里,我们都为白鹤操劳,给它搭了一个安乐窝,捉小鱼小虾喂它。后来白鹤真的好起来了,跃跃欲试的想飞。我和小晴高兴极了,把它捧到小河边去放飞。白鹤在地上摇摇摆摆的走了几下,最后真的张开双翅飞了起来。小晴双手空托着,目不转睛的看着它,生怕它一头栽下来。但没有,始终没有,白鹤终于飞起来了,在我们的头上盘旋了一周,便飞向河边的草丛。她高兴的跳起来,欢快的拉着我的手叫:“它能飞了,它能飞了!”好天真烂漫哟。
踩着过脚面的河水,我们捡了一会儿鹅卵石,然后一下子坐到一块大大的河石上,把脚浸在清凌凌的河水里,来回的划动。
阳光映照着河水,放出璀璨绚丽的光华,看到她那赤裸着的足踝,在水波中又白又嫩,我心里不禁一阵冲动,弯下腰舀了水向她泼去。她一只手掩了半边脸儿,另一只手阻挡我,大呼小叫的扭动着身子闪避。我却更加放肆了,把水泼到她的身上、脸上、胸脯上……
“你好坏,你好坏嘛……”她叫着,跳下水来,嬉笑着沿河床跑了去,身后水花纷飞,映着阳光,如碎银般,好看极了。
我也连忙从怪石上跳下来,追逐着她。瞬时,河里腾起两团水雾,如蛟龙戏水,惊起水草里的一群水鸟,扑扑的飞了。
忽然,我脚底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,收脚不稳,哗啦的一下子摔在水里,全身都湿透了,直不起腰。我张口便叫小晴,她跑过来,拍着手又叫又笑。见我抱了脚,还出了血儿,笑声立时收住了,蹲下来抱住我的脚焦急地问:“怎么啦?怎么啦?”
“痛极了!伤重着呢。”
“这,这,这怎么办呢?怎么办……”她着急的眼泪水也出来了,不住地埋怨自己,埋怨着,埋怨着。
看到她那后悔而焦急的样子,我的心像要跳出来似的,一把搂过她,火热的嘴巴贴在她那两片薄薄的、软绵绵的嘴唇上。她红着脸躲开,她不让我吻,我越发要吻,把她按倒了,俯下去吻她。这回她让我吻了,定定的看着我,她那热烘烘的唇片和我的唇片紧紧地粘在一起,热量迅速传遍全身,灼得我心潮激荡,两人在河滩里滚来滚去……
我生平第一次吻女人,而且吻得那么成熟,那么火热,那么狂野。良久,我们从泥水里坐了起来,两人全身上下全湿透了,浑浊的河水顺着头发直往下滴。她端着那荡漾着春意的红脸,羞涩的问我:“羽平,你会记着这吻吗?”“会的……永远会的。”我含糊地回答,半梦半醒,如痴如醉。她笑了,又抱着我吻。我的胆子也更大了,死死的拥着她,忘情的抚摸她,吻她,吻她的额头,吻她的脸颊,吻她的酥颈……
她的衣服被河水浸透了,紧紧地贴在胸脯上,又白又圆的奶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,那暗红的乳头清晰可见,这一切看得我眼乱心慌,欲火焚身,炙热的洪浪冲得我迷失了理智,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,一下子扯掉了她的裤子,冲破了她少女的最后一道防线……
高三时,我又回到城里,但与小晴通信不绝,几乎是一日一封。后来我上了大学,她却出去打工了。不知不觉中,我发现我俩的书信少了。隔了好久,我收到她的一封信,感觉这封的分量特别重,我一直拿在手里不敢打开。犹豫了许久,我闭着眼睛把信撕开了,连信笺也撕成了两半。
“羽平:让我再一次这样称呼你。原谅我背叛了你,你是大学生,而我却是一名打工妹,我们之间格格不入,我配不上你……忘记我吧,我承认我们曾经深深的爱过,那就留作美好的回忆吧……”
我勉强看完这封信,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,我不相信。这一定是小晴有意吓我一跳的,绝对是,我们都喜欢捣鬼,我必须不让她吓着的,一定不会!
我立即给她打电话,我跟她说了许多,“我可以不要大学的衔头,但我不能失去你……”我又与温世伯通了电话,我苦苦的哀求他给我一个机会。
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。小晴还是别我而去了,嫁给了一个企业集团老板的儿子,一个被温世伯认定了的女婿,一个曾经在黑夜中救过她的男人。我的初恋梦彻底地破灭了。为此,我沮丧了一年。
后来,温世伯去世了,是食道癌。父亲参加他的丧事回来告诉我,小晴是为筹钱医治温世伯的病而屈嫁他人的。这个消息更令我痛苦,天知道,是我的自私和无知让我误会了她,以为她真的是向往着荣华富贵,知道这一切,我再也没有勇气去找她。
往事如梦,梦醒人已远,剩下多少遗憾,多少嗟叹!
“羽平,我活得好累。”
她望着缥缈的夜空,哀哀的吐出一句话。
我的眼一热,心里翻起一股苦涩的浪,双手紧紧的箍着她的腰,泪水再也止不住,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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