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扛着沉重的、落满了黄土的行李袋，拖着疲惫得像灌了铅的两条腿，全身上下都是尘土和汗臭，本来已经迈不开步的我，看到那扇小小的门，心里不禁一阵狂喜，急扑上去，一下子挨倒在门槛上。
歇了许久，我才伸出一只手去拍门。沉闷的敲门声告诉我，我确实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。拍了几次门，才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，由里及近，小门吱的打开了。一位头发蓬乱、穿着睡袍的小女人出现在我面前。当她那浮肿的眼睛瞧到我的模样时，惊叫的扯紧低低的、露出了酥胸的领口，转身关上了门。
我想我当时的模样一定很可怕，起码比一个乞丐好不了多少。我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，被置之门外的滋味毕竟不大好受。
当我再抬起头时，发觉她已经站在我面前了。
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，问：“先生，你找谁？”她说的很轻，但我还是听到她的声音很沙哑，我不敢相信，一个美丽的女人，声音却这么难听。
她的确很美丽，虽然好憔悴。
我好快地回答了她的问题，因为这本应该是我问的问题：“请问叶志生是住在这儿吗？”
其实我这是多余的问话，毫无疑问，她是志生的女朋友，这小子是捡到宝了，找到这样的女人。
“叶志生？”她稍稍皱了一下眉头，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。
嘿！这下子我可愣住了。又一次找错门？我再瞥瞥门牌，没错儿，185，就是185。
她歪着脖子看着我，一会儿才说：“你是找135？先生。”
“不，是185。”我说。
“这是135，先生。”她说，想笑，但没有笑。
“什么？135？”我再抬起头来，揉揉朦胧的眼睛，果然185变成了135。
我感到不可思议，我怀疑我真的累得神志不清了，一颗高兴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。拍拍后脑，苦笑的摇着头，扛起行李，蹒跚的走了几步，回转身去对她笑了笑，挥挥手说：“对不起，找错门了。”
真不巧，当我找到185时，却扑了个空，朋友叶志生已经在前几天赶上了河北。这才后悔，自己来时为什么不给他挂个长途，或者发一封电报？只知道他这时候大概不会出远门，却就碰个正着。
在街口买了三个馒头，我一边啃，一边漫无目的地走。实在走不动了，想找一间旅店躺上一会，找了几间，不是住满了人，就是贵得吓人。心想，不住旅店了吧，反正身上带的钱不多，干脆在街边呆一个晚上，明天一大早就走。
到了夜里，气温急剧下降，我蜷缩在一个旮旯里直打哆嗦。北方的夜里真是出奇的冷，到了下半夜，我只觉得寒气直往心里钻，手和脚冻得又紫又痛，身子冰冷，不住的干咳，整个人也不停的颤抖。实在支持不住了，便扛着行李随街走，企图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，再挨上一会。街上乌黑，人们早已入睡，我走了许久都是徒劳。忽然，我看到前面有一丝昏黄的灯光，便喜出望外的挨过去拍门。
让我大吃一惊，我拍的竟是今天中午遇到的那个女人的门。她居然还没有睡，脸上已经没有了中午时的憔悴，面容粉红粉红的，只是黑眼圈。她还穿着黑色的皮衣，长头发梳理得很直，一直披到肩上，好美丽，在她身上散发着一种青春的魅力。
她看见了我，也显得很吃惊，但没有害怕。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，嘴边露出了笑来，说：“先生，你还是找错门啦……”
我不住的颤抖，哆嗦着说：“是的，不……我要找的朋友出远门了，我……我……找不到住处……”我说，却不住的咳嗽，用手帕掩住了鼻子和口。
她皱了皱眉头，想了一会儿，又看了看我，说：“你冻着啦，先进来。”说完又看了看我。
我求之不得，至起码要她给我一杯白开水暖和一下身子，要不，我可冻僵了。
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，摆设得还雅致。除了简单的几件家具外，还刻意的摆上几盆绿色植物，是吊兰之类，加上室内暖洋洋的灯光，我感觉是回到家了。
我呆呆的站着不懂得坐下。她把我的行李摆在墙角，便倒了杯开水端过来。看到我站着不坐，便说：“坐吧，随便点行了。”
我应着接了茶，茶热腾腾的，合在手掌中十分舒服。我刚凑近嘴去喝了两口，便一个咳嗽喷了出来。
她皱了皱眉头，转身走到墙角拿来地拖拖干了地板。然后又从厨房里拿出了两个馒头，放在我面前，我很感激的慢慢啃着，她看了我一会儿，转身进了房间里。可能是太累了吧，我啃完一只馒头后，竟迷迷糊糊的挨着沙发睡了过去。
“先生，先生……”朦胧中，我听到那女人在轻轻的呼唤我，我睁开惺忪的睡眼，发觉她正瞪大眼睛看着我。我一阵不好意思，挣扎着站起来，说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实在太困了，谢谢你。”我走到墙角拿起行李，刚要转身，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，一下子摔倒在地板上，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好一会儿，我才苏醒进来，发觉自己躺在地板上，头上垫了一个枕头。她也吓坏了，正手忙脚乱地往我的头上、颈部擦着药油，看到我睁开了眼睛，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。
我挣扎着要站起来，但很快又要跌倒。她扶着我说：“你真的好累了，到沙发上躺一会儿吧。”我只好点点头，在她的搀扶下挨近沙发躺了下去。
我的头昏沉沉的，撕裂般痛。我咬着牙支撑着，但实在控制不住，发出了轻微的呻吟。
她走到沙发旁，看着我痛苦的样子，急忙蹲下身子，把那只柔软光滑的、含着暖意的手按在我的额头上。
“哦，先生，”她吃了一惊，“你，你一定是感冒了，还发着烧！”
我喘着气，艰难地说：“是的，可能还不轻……”我没有再说下去，我不知道我说了又会怎么样。
“那，那么办？怎么办呢？”她显得焦急不安，一直瞪着我。
“没……事的，你不用理会我……”我说。但我知道我是在装犟。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，再坐了三四个钟头的汽车，还走了那么一整天的路，又累又饿，这么一着寒，我怕会病得不轻。她没有作声，也没有走。借着朦胧的灯光，我看到她忐忑不安。她磨蹭了一会儿，进了房间，拿着一支手电筒开门出去了。
过了好久，她才回来，又走进房间去，折腾了一阵子，才端了半杯开水凑了过来。
我看到她的手不住地抖动，嘴唇也变得紫黑色的，牙齿在打着架。她坐到沙发上，说：“夜了，街上冷极了，我跑了几间药店都关了门，只找到几粒阿斯匹灵，你先吃一粒试试吧。”
我支撑着要起来，却发觉全自酥软无力，头一重，又跌倒了，只好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。
她皱了皱眉头，放下手中的杯子和药，伸出她又白又嫩的小手来，伸到我的脊背下，用力的把我扶了起来，靠在沙发上。然后取过杯子和药，给我喂下去后，又小心的把我放平。她转身走进房间里抱出一张棉被，给我盖上，说：“我这里只有一张床，你就在这沙发上呆一宿吧……”她还在啰嗦着什么，但我却再也听不清楚了，迷迷糊湖的睡了过去。
很不幸，我的病并没有立即好起来，而且越来越糟糕，一直拖延了几天才有所好转。在这段日子里，方怡很少出去，总是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我，把我扶到她的床上去休息，请医生给我看病，帮我抓药，熬药，喂药。
每次看到她操着纤小的身体在床边给我喂药，我半卧在她的怀里，看到她憔悴焦急神情，我觉得有一种好异常的感觉慢慢的潜进心里，令我好温暖，好惬意。眼前她苍白的面容，美丽极了。
那天早上，方怡给我量了体温，高兴的拍着手，绽笑着叫：“恭喜你，你终于摆脱病魔的缠绕啦……”好像遇到了一件好愉快的事情。
我定定的望着她，静静的，痴痴的，好久好久，发觉她好可爱哟。
“多谢你这段日子来的照顾！”我诚心诚意的对她说。
她听了，可爱的脸颊上掠过一丝得意的浅笑。
“真想不到，天会忽然降下这一场大病来，无辜的连累了你……”
我知道，无论我说什么道歉和多谢的话，都等于多余，绝对无法表达我的谢意，但是我又不能找到更合适的话来说。
“没什么的。其实……”她苦笑的叹了一口气，没有再说下去，扭头向着窗外。
窗外是白白的一片，惨白，白得叫人讨厌。天气干冷，几枝枯枝在寒风中徒劳地来回画着弧线。
“你，你怎么了，怡？”我感到很吃惊，这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，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幽深，隐藏着多少的忧伤啊。
“知道吗？”她喃喃的说，脸上的表情好苦涩，“原本我已经好讨厌男人，我已经不愿意再接触别的人……但是，但是看到你的样子，我又狠不下心来……”
“我……我很……很感激你……”我死死的看着她，小心翼翼的，生怕说错了什么。
“很好，真的很好。”她不理会我说什么，“你的到来，你的大病，为了照顾你——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，我却记了自己的伤痛……”
我发觉她语无伦次，表情麻木，泪珠却从她那黑眼圈中滚落下来了。要知道，我是很怕女孩子流眼泪的。她的喉咙一扁，眼圈一红，我便慌了神，没了主意，但又不知如何是好。
我终于发现，美丽的女人，无论她在笑，还是在哭，她都是美丽的，无论多么恶毒、刻薄的东西赋予她，都毫不逊色，特别是方怡这种本来就楚楚动人的小女人。
后来，我真不知道她是哭起来好看，还是笑着好看了。因为，我也让她感染得鼻子酸酸的，差点流下了眼泪。
“他原来是很好人的，长的高大英俊，很聪明，很有才气。高考前，他因病拖了一个多月的课，我答应他，在考试时，两人的试卷交换写名字，结果他上了大学，我自己还差十几分落了下来……”
长的高大英俊的男人都是孬种！我心里嘀咕着。
“我没有后悔，我真的没有后悔，一点儿也没有，我为他做任何事都没有后悔……真的没有……我们一直保持联系的，直到……直到……直到那天，我看见他跟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孩子在一起，两人搂着腰，有说有笑，亲密极了……我的心碎了，当晚约他出来，他不但没有一点儿可耻，还大言不惭的说‘我本来是有点喜欢你的，但现在——你没学历，又没有钱，我们怎能画上等号？现在追求我的女孩子何止她一个，你还有很多见识机会的，识趣点好吗？我们就此算了……不过我也真的感激你的，若不是你，其实是上天吧，上天若不是让我大病一场，我一样可以考上大学的，现在我的成绩非常优秀，证明我是有资格读大学的。不过我也不会忘记你的，今晚陪我好吗？反正她也不会介意的……’他好卑鄙，他好卑鄙……”
方怡一边哭，一边述说着她的过去。后来她说不下去了，已经泣不成声，伏倒在我的怀里。
我只感到她好伤心，好可怜，但我却帮不上她，唯有紧紧的抱住她，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脊背，安慰着她，不住的安慰……
第二天早上，我惊奇的发现，我竟和她同睡在床上，方怡的头枕在的我的胸脯上睡得好甜哪。我瞥见了她硕大的乳房，贴住我左侧的身体，好舒服的感觉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，但我此刻却不想追究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，为什么这样。我有一种可耻的满足感，幸福感。
我用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光溜溜的脊背，哦，好嫩滑哟。此时此刻，我坠进了云雾里，忘记了自我，忘记了我的家庭，我的妻子，我的孩子。
我们一直睡到了中午才起床，相视一笑，都有了羞耻感。
早餐，也是午餐，是我们一齐到市场买的菜，方怡显得好开心，一路上如一只快活的小鸟。菜丰富极了，她吃得好多，也很愉快，我们还喝了一点红酒，都醉醺醺的，连碗筷也懒得收拾，就抱在一块有说有笑，好开心。
第三天，我离开了她，我只有这样做，我怕我会做出更多的蠢事来，再一次伤害了她。走了很远，她终于奔跑过来怯怯的望着我问：“你，你还会来吗？”我很吃惊，不知怎样回答她。看着她美丽的大眼睛和渴求的眼神，我低下头来，拥着她说：“会的，一定会的……”
我不敢再看她，低着头走了。
回到了家里，我一直闷闷不乐，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对妻子和儿子漠不关心。
过了半年，我又去看了方怡。她还是没有变，我只能安慰她，鼓励她抬起头来，面对现实……
她没有作声，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，走过去给我端茶。
冬又来了，窗外的树干已经光秃秃的。
我仿佛看到方怡坐在她的窗前，看着那段长长的街道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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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达卡
发表于 2012-5-11 00:09: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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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6-27 12:40:22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