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曾经做过搭客佬 于 2014-9-3 22:33 编辑
16 孟局长背着双手走进了审讯室,他背对着门口,仰头看着天花板。此时他的心情澎湃起伏着,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,他暗暗的问自己,这是怎么啦,不就是一个有点像自己的老头吗,至于这样激动吗。从一个普通民警干到局长之位,这个中辛酸只有自己知道,多年的官场打滚,早已令到自己荣辱不惊,喜怒不形于色,为何今天如此反常?孟局长心里搞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?假如这个老头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,自己会和他相认吗,都大半辈子了,在他的心里面,只有姓孟的那个老头才是他的亲人,现在突然走出来一个男人,说是自己的父亲,自己能接受吗?这么多年以来平静的生活,荡起了一丝涟漪,自己能像那涟漪中的鱼儿,不惊不慌的应对自如吗。这些年以来,身边的同事和朋友都知道自己姓孟,突然跟他们说自己其实不姓孟,别人会怎么看?自己能承受得了吗。 这时候,民警把阿福带了进来,把他按在椅子上,说道:孟局长,人带来了。 孟局长挥一挥手,示意民警出去。 民警看了阿福一眼,喝道:老实点,这是我们的孟局长。说完他便转身离去。 看着民警轻轻的把门关上了,孟局长转过身来,他瞧了阿福一眼,轻轻的道:坐吧—— 。 阿福有点不知所措,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警服,一脸威严的男人。老伴说这个男人可能就是自己当年被拐卖了的儿子,阿福看了一眼孟局长,这个男人的确和自己长得很像,但阿福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一个当局长的儿子。 奴性其实是一种自卑的体现,如果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普通的农民,甚至是个流浪汉,那么阿福便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,痛呼一声:儿啊——。 可眼前这个男人是个高高在上的官老爷,这和自己所想像的落差太大了,阿福做梦都想找回失散的儿子,但眼前这个人让他愤怒,是他纵容手下打伤了村民,把老伴打伤了,把自己打晕了,还把自己关在这里,假若他真是自己的儿子,自己会原谅他吗,阿福觉得心如刀绞,既希望他是自己的儿子,但又害怕他真的是自己的儿子,阿福宁愿相信,这仅仅是撞脸而已。 孟局长的声音很轻,仿如一张飘浮在空中的白纸:你叫什么名字。 阿福抬起头,他漠然的道:莫阿福。 孟局长看着阿福的眼睛,只见它混浊不堪,这是一双被世事涂抹得毫无生气的眼珠。 孟局长道:为什么要暴力抗法? 阿福的身体一颤,他睨了孟局长一眼,冷冷的道:我抗法?抗哪一条法了? 孟局长无言以对,的确,暴力抗法只是一个官方常用的词措而已,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,所以他一开口,便把自己当作了法律,但细究起来,他还真说不出他们抗了哪一条法,不是他这个当局长的没水平,其实很多事,只能用“你懂的”这三个字来形容。 孟局长轻轻的咳嗽了几下,他双手撑着桌子,尽量表现出一副威严的样子道:你们使用暴力砸毁了三台挖掘机,这是毁坏他人财物,被毁坏的机器价值超过两千元,就得负上刑事责任了。 阿福冷哼了一声,道:如此说来,我们当年应该接受日本人的大东亚共荣圈了? 孟局长被噎得无话可说,他指着阿福道:你——。 孟局长调整了一下心里恼怒的情绪,他尽量装作和蔼的道:阿伯,你都已经几十岁了,怎么还跟那些楞头青一样啊,你想想你还有几年?不好好的安度晚年,万一判你坐几年牢,还能不能出来就很难说了。 阿福眯着眼睛,细细的看着孟局长,他看不到他耳后的黑痣,他越来越怀疑自己的直觉是错的。阿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,他轻轻的一勾手指道:你过来,我有话要跟你说——。 孟局长疑惑的走了过去,弯下腰把耳朵凑到阿福的嘴边。 阿福一张嘴,一口咬住了孟局长的耳朵。 孟局长痛得大叫起来,他一把揪着阿福的头发,用力的把阿福扯了开来。 阿福狞笑起来:杂种,我是你亲爹。 守在门外的民警听见了孟局长的惨叫声,连忙打开门,看见孟局长痛苦的捂着耳朵,而阿福满口鲜血的狂笑着。那民警大吃一惊,一把捉住阿福的头,咚的一声,按着他的头重重地往台上一砸。 阿福的脸被死死地压在桌面上,表情很痛苦,他像哭一般的笑了起来,那声音嘶哑,仿佛从地犾传过来似的:杂种,我是你亲爹,你看把你娘打成了什么样?杂种,我是你亲爹啊——。 那民警一拳打在阿福的脸上,骂道:我让你不老实,你个老不死了,进来了还这么狂,洗干净屁股等坐牢吧。 鲜血从阿福的鼻子上流了下来,滴在了桌子上。阿福呜咽着骂道:杂种,我是你亲爹啊。 那民警反手一耳光打在阿福的脸上,骂道:给我闭嘴——。 孟局长被咬的耳朵火辣辣的痛着,鲜血从他捂着的指间流了下来。他对那摁着阿福的民警道:住手,放开他。 那民警看着满脸鲜血的孟局长,一脸的惶恐。孟局长再次喝道:听见没有,放了他。 那民警连忙放了阿福,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,抽出一张递给了孟局长,孟局长拿着纸巾包住了耳朵,挥了挥手道:把他拉出去。 阿福双眼呆滞,他喃喃的道:杂种,我是你亲爹啊——。 民警把阿福扯了出去,他推搡着骂道:妈的,我还是你爷爷呢,神经病。 看着民警把阿福带了出去,孟局长两眼发呆。他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几滴鲜血里。他拿出纸巾把那鲜血擦干净,然后把纸巾放进了裤兜里。 孟局长到医疗室包扎了一下耳朵,然后独自一人驱车回到了公安局。他在办公室那宽大的皮椅上坐了下来,耳畔那火辣辣的刺痛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,他恼怒的骂道:妈的,如果不是你长得跟我很像,看你今天怎么死——。 防暴大队的崔队长听说孟局长受了伤,连忙赶了过来,他看见孟局长的耳朵缠着厚厚的纱布,样子很怪,心里直想笑但又不敢笑出来。他怯怯的问道:局长,你没事吧。 孟局长白了他一眼,没好气的道:死不了,妈的——。 崔队长强忍着心底的笑意,脸上装作愤慨的道:这帮刁民实在太可恶了,要不要去给他们上点手段? 孟局长叱道:你想要干嘛?嫌弄得不够大吗? 崔队长一脸惶恐的站立在旁边,双手不自然的搓了搓。 孟局长问道:这次抓了多少个人? 崔队长回答道:共抓了三十八人,其中有十五个是冲击镇政府和派出所被捉的,另外二十三个是在工地冲突中被抓的,局长,你看怎么处理? 孟局长沉思了一刻钟,问道:有多少个符合刑拘条件的? 崔队长道:在派出所被捉的那十五个,涉嫌冲击政府机关,破坏公物和扰乱政府机关办公秩序,都符合刑拘条件,可以报检察院批捕,其他的可以治安行政拘留。 孟局长右手摸了摸下巴,双眼迷离的道:莫阿福呢? 崔队长不解的问:哪个莫阿福? 孟局长怒视了崔队长一眼道:就是那个被你们打晕的老头。 崔队长的老脸一红,他嚅嚅的道:只能拘留五天。 孟局长道:把他放了。 崔队长有点不想信自己的耳朵:放了?那其他人呢? 孟局长道:其他人该怎样的就怎样,把莫阿福两夫妇放了。 见崔队长的眼里掠过一丝不解,孟局长似是在对他又似是对自己说道:一棍子就把人家打晕了,还要关上几天,万一有什么问题,谁来负责? 崔队长恍然大悟道:我马上去拘留所把他们放了——。 崔队长转身就要离去,忽然听见孟局长叫道:回来——。 崔队长不解的回过头来。孟局长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沾着了鲜血的纸巾,那鲜血已经干透,像两朵紫红色的花朵绣在那洁白的纸巾上。 孟局长道:把这两张纸的血迹拿去验一下DNA,看看有什么关系。 崔队长应了一声,拿出两个透明的封口袋,分别把两张纸巾放了进去。 就在崔队长将要走出门口的时候,孟局长忽然把他叫住。孟局长咬了咬嘴唇,想了一下,盯着崔队长道:这事要保密——。 崔队长双脚一并,举起手敬了一个礼道:是。 看着崔队长的背影从门口消失,孟局长舒了一口气,他靠在椅背上,仿佛完成了一项很艰巨的任务,人有点像脱虚了似的,双眼迷离着。其实此刻他的心里很矛盾,他既想知道自己和阿福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,但又怕万一真的验出他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,自己的心里是否又真的能接受得了? 孟局长点燃了一支烟,他慌乱的吸了几口,忽然觉得今天这烟变得无比呛人,他咳嗽了几下,便把它死死的按在了烟灰缸里。 孟局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,他仰在皮椅上,那沉重的躯体把椅背压得向下沉着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