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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哥和林哥来了。他们仰靠在软塌塌的沙发上,救世主般的优越感,从斜睨着的眼睛里一泻而下。在他们的瞳孔中,我看到自己变成一尾晃荡的锦鲤,贪婪地盯着他手里的饵。 生哥问道:怎么样?这两天玩得开心吧。 我点了点头。生哥又道:欢迎加入金太阳大家庭,天上不会掉陷饼,选择团队很重要,我们给你平台和机会,但一切都得靠自己努力。 我点了点头,脸上有媚:当然,这个当然—— 林哥说:那现在我们带你回公司的集训中心,让你接受培训和薰陶。 表哥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恐惧。林哥的目光刮刮,从他脸上扫过,它像跃出水面的鱼,倏地落下,迅速逃匿。 我提着换洗的衣服,跟着他们上了面包车。 面包车在市区绕了几圈,沿乡郊公路而去。一路上,鲜见村落,入目之处尽是郁葱。 半小时后,终于见一小村。车子绕村道而入,在一栋三层的小楼前停了下来。楼前有大院,一闸铁门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,离此楼最近的民居也有半公里之遥,使之更显清静。 林哥按了两下喇叭,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。 车子驶了进去。停稳。林哥扭头说道:到了—— 我拉开了车门,院内乱七八糟地拉着几条铁丝,上面晾着万国旗般的衣服。 听见汽车声,楼上伸出几个憔悴的头颅。他们茫然的眼睛渗着一丝期盼,瞬间又像一根被拦腰剪断的铁丝,黯然、失落,像集中营里的囚犯看着新押进来的俘虏。 从楼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,皮肤黝黑,一条淡淡的疤痕斜跨半张脸,凶相毕露。 林哥说:他是培训部的吕经理,这里的一切由他安排。 表哥看见吕经理,一怵,下意识地往后缩。 吕经理伸出蒲扇般的大手,道:欢迎光临金太阳—— 我的小手被他一握,便立马能感受到他的能量。 吕经理一挥手,就有人接过我换洗的衣服,将我带上二楼。楼梯从中间而上,左右走廊上各有一块铁门将内外隔断。他们打开右边的门,将我领进一个房间。 房间很宽,放着两张宽大的床,有独立的卫生间,装修得像酒店一般。 吕经理将我的换洗衣服放下,叫我自行休息,到吃饭时间会有人来通知我。 表哥跟在吕经理的身后,躬着腰,唯唯喏喏。我问表哥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住。吕经理瞥了他一眼,意味深长地说:这间房是专门给新人住的。 表哥离去时,瞅我一眼,嘴巴张了一下,但见吕经理眼角的余光扫来,便又合上了,欲言又止。 两天奢华的生活,让我肾上腺激素飙升,一想到不久的将来,将会成为名符其实的钱多,心里就扑通扑通地激跳。 我兴奋地瘫卧在床上,屁股用力地弹了弹,闭着眼睛享受弹簧带来美妙的感觉。 看来真来对了,这公司不错嘛。 我走在了通往幸福的道路上。 假寐片刻,起来走到窗前,院子里飘荡着幸福的氤氲之息,迎风飘扬的各色衣服,萦绕着难以言表的感觉。 这是我生活的新起点? 阿龙、刘一飞,像两只候鸟,离我越来越远。再见了,过去—— 忽然,一声惨烈的叫喊,像尖锐的箭,把宁静的空间撕了一道口子。我连忙走出去,欲看看发生何事。铁门竟然被从外面锁住了。我用力拍打铁门,大声呼叫。铁门上有一个窗口,忽然被打开,出现了吕经理那张丑陋的脸。他板着脸问:干什么? 我吓了一跳,嚅嚅道:发生了什么事?吕经理那张木板一样的脸转了过去,道:没事,吃饭时间叫你。说完啪的一声,把那小门给拉上了。 我坐在床上,开始感到不安,那惨叫声分明来自本楼,定是发生了什么事,按常理,院内至少会有人出来查看,少不了有一些吵闹声,可除了这一声惨叫外,连一个多余的脚步声也没有,难道大家都知道发生什么事,并习已为常?还有,为什么他们不把我的行李还给我,细一思量,他们对表哥的态度,不像表哥说得那么牛逼哄哄啊。 我坐在房内呆坐了半天。忽然听到了一阵铃声,然后院里开始沸腾,各种声音像潮水一样涌现。 铁门咔嚓的一声被打开了。吕经理走了进来,说道:开饭了,餐厅在一楼。 吕经理将我带至一楼楼梯口靠右的一个房间,给了我一副碗筷,让我装了饭,然后再带去另一个房间。 房间内席地坐了三十多个人,他们围成一个椭圆形,林哥和生哥居中,他们的前面摆着一个大盘和几碟水煮小白菜,那小白菜裸着被水烫过后焉焉的模样,看不到一丝油花。 生哥看见我进来了,吆喝道:我们欢迎新朋友。 那三十几个像上足发条的机器人,噼噼啪啪地鼓起了掌,在掌声配合中,众口一词地高声呼叫:欢迎、欢迎、热烈欢迎—— 看着他们木然的脸,像走进机器人堆里,我被吓了一跳。他们双手机械般地拍打着,脖子上的青筋突显,喊得声嘶力竭,但谁也不敢停下来。 生哥双手向前一张,往下压了压,顿时鸦雀无声。坐在生哥旁边的林哥突然高声问:我们的口号是—— 全场爆发出雷呜般的吼声:今天你幸福吗?尔后,他们又自答自话地吼:我很幸福。 生哥很满意,说道:好,大家吃饭。 那三十多个面无表情的人,齐齐端起面前的碗。 吕经理让我在最靠后的位置上坐了下来。 生哥说道:今天有新的朋友到来,特意加了一窝鸡汤,来,分甘同味。说完他端起面前的盆子,喝了一起,递给林哥,林哥喝完递给旁边的人。那人喝完后,说了声鸡汤很不错,然后再递向下一位。每人喝完后都说了一句赞美的话,仿佛不说对不起厨子。 很快盆子便传到了我手上。 我一看,愕住了。这哪里是鸡汤?分明是一盆白开水。这帮人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? 坐在我身边的吕经理敦促道:喝啊,这鸡汤熬了好长时间。 我端着盆子,像在公众场合忘了拉裤链,一脸尴尬。我在人群中寻找表哥,只见他目光闪烁,不敢看我。 生哥和林哥看着我,一脸关切地说:喝啊,快点喝啊。 我将盆子往地上一顿,骂道:神经病啊,这分明是一盆白开水,当我傻子玩哪。 顿时,人群里炸了锅。林哥笑着说:看来新加入的朋友还不够幸福。 他脸上的笑容阴舛而邪恶,让人发怵。 生哥眼眯成缝,嘴角上翘,说:咱们给新加入的朋友解释一下幸福是什么? 刹那间,空气逼仄。表哥眼中露出一丝惶恐,欲站起来,林哥摁住他的肩膀,他如泄气之球,软趴趴地瘫了下去。 吕经理的一双大手,像两把铁钳,锁住我的胛肩,如提着螃蟹的两个大螯,强扯起来,将我反拖出餐厅。我双脚蹬地,挣扎着反抗。 吕经理将我拖至另一个房间,扔货物般,摔在地下。我揉了揉生痛的肩膀,怒目而视。 生哥和林哥先后进来,啪的一声,吕经理将门关上。生哥笑面如魇,蹲下来,柔声地问:你幸福吗? 我怒慼眉头,把我扔在这里,还问我幸福吗?这些人是不是有病。 生哥见我不答,他又问:你幸福吗? 我怒视着,骂道:幸你妈逼啊—— 像听了最动听的赞美,他哈哈大笑,站起来,往后退。 林哥和吕经理上来,啪啪就是两耳光,紧接着肚子又受了狠狠一击。我眼冒金星,抱肚,痉挛地缩成一团。 生哥笑吟吟地说:在金太阳,没有不幸福的人——你幸福吗? 我呲着牙道:操你全家—— 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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