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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龙拿不出钱,又挨了一顿揍,脸青鼻肿地回到大房间。我拿毛巾替他擦掉脸上的血,他如丧考妣,头颅垂在裆里。房间里的人看着他,面露惶恐又带着一丝庆幸。我的心像被人捏了一下,血管澎涨了一倍,一丝不安在血液里流过,刘一飞脸上痞子的毛在我眼前闪了一下。这样报复,把气撒在阿龙身上真的好吗? 我很忐忑,良心受到了一丝谴责。这种感觉让我不安,我长呼一口气,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,不断恶毒地唆使离间身体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:这家伙爬在刘一飞的身上,把原本应属于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掠夺走了,像摇船一样,把那娘们摇得大呼小叫,他是个侵略者—— 两种思想像两支矛,轮着往我脑海里戳。 我看到了躺在角落里的小个子,咬一咬牙,两眼一眯,嘿嘿,他快要成为一具尸体—— 我找到生哥,痛心疾首地反省,要求到最苦最累的厨房帮忙。我突然觉悟,让生哥吃了一惊,他狐疑地看着我。现在又新来几个人,小个子一个人在厨房,的确有点忙不过来,看我涕泪俱下,他同意了。 我进了厨房帮忙,就再不用出操了。小个子比我还兴奋,一见面就问:你幸福吗?得到我的肯定后,就吱吱喳喳个不停:你是哪里的?你完成了多少业务?我拉了两个人进来,很快就可以出去发展自己的团队了,生哥说,一年可以赚过百万—— 他已经走火入魔了,憧憬着美好的未来。看来选他是对的,我不是毁灭他,而是打救他。 横在砧板上的烂刀,长了锈,散发着一股血腥味,只是他们闻不到。要有把它毁了,方可得到一把好刀,才能把事情办利索。 我拿起它奋力往墙角上砍去,当啷一声,历尽沧桑的它功成身退,断为两截。 小个子吃惊地看着我,问道:你干什么? 我拿着半截断刀,指着他问:你幸福吗?闻此言,小个子像被下了蛊,笑容涌在脸上,手握拳头往下一拉:幸福,加油—— 这完全是被驯化后的条件反射。 事情在往预设的方向发展。生哥训了我一顿后,便让人从外面买了一把新刀回来。刀锋闪着熠熠的寒光,照在我清冷的脸上。小个子比我还兴奋,终于有一把新刀了,他用手指在刀锋上刮了刮,丝丝地倒吸着气。他拿起一条大白菜,嗖嗖地剁了几下,对我竖起了大拇指。 饭菜很简单,天天都是大白菜加白饭,我煮饭,小个子切菜。听着刀剁着砧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,我仿佛听见了他骨头断裂的声音。我完全可以抢刀过来,然后来个血溅当场,但这样没意义,杀他不是我的最终目的,那只是一个不得以的过程,要杀出英雄气概,震摄所有人,这事要拉小周一起干,就算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。 我把新刀回来的消息告诉小周,他的眉头戚了一下,脸上的肌肉抽搐着。真要杀人了,他的内心也在挣扎。我怕他退缩,在他肩膀上狠狠地捏了一下,仿佛要给他注入一股力量。 事情发展到现在,好像一切都在那个神棍的预料中,现在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,既然他叫我杀人,就肯定有道理,我跟他无怨无仇,不至于陷害我吧。 此时,表哥涎着猪头一样的脸凑过来,说道:大英雄,什么时候起义啊,要不要我摇旗呐喊? 在他心里,我只是说说而已,发泄一下憋屈的情绪,不敢真的杀人。 小周恼羞成怒,低骂道:再阴阳怪气,就先杀了你。表哥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,抖动着身子,双眼外凸,恐慌地叫:别杀我,我好怕,我好怕啊—— 倾刻,他又嘿嘿地笑了起来,甚为刺耳。我抬起脚,往他身上踢,他躲了过去,嗤笑道:不打扰各位英雄了—— 小周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动手。我不语。小周沉吟半刻,说:后天生哥和林哥出去接新人,只有吕经理在,这是最好的时机—— 我眯着眼睛,心里呯呯地跳着,手指不自觉地颤抖,真要动手了,还真有点惊慌。 我深呼了两口气,稍作镇定,然后狠狠地吐了两口唾液,一咬牙,道:就后天—— 我和小周又研究了一些细节,和万一失败后的结果,然后便散去。 想到四十八小时后,我将会变成杀人凶手,心中忐忑不安,暗暗祷告,死神棍你可别将我往黑路上推啊。 小周也不给我好过,夜里,我听到他来回翻滚的声音。第二天,我们相互看着对方的黑眼圈,无端生出一丝激昂,就像《血染的风采》中所唱:也许我的眼睛,再也不能睁开,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—— 这四十八小时,像四十八光年,激动、恐慌和兴奋像条毒蛇,噬咬着心,毒液却渗进了神经内,皮肤散发着腥臭。 三天后,生哥和林哥一大早就出去了。 早餐时间,吕经理带领他们在餐厅喊口号,我和小个子去弄早餐。 小个子煮好了粥,拿杓去滔,我在背后一推,他往前一趋,一只手掌落在滚烫的粥水里,他啊地一声惊呼。 餐厅里的人听到惊呼,愕然地转向厨房方向。小周嗖地站了起来,说:我去看看—— 这是我和他约定暗号。 小个子抖着发红的手掌,盯着我,他在等道歉或解释。我冷冷地盯着他。他疑惑不解,眼眸里有少许幽怨。 小周冲进来,我朝他打个眼色,他点了点头,心领神会,一把捉住小个子的双手,向后一扭,牢牢地控制了他。 小个子一愕,惊呼:你要干嘛—— 我拿起菜刀,横在他的脖子上,说道:对不起了,兄弟—— 小个子的皮肤感觉到刀锋嗖嗖的寒意,浑身发抖,带着哭腔道:什么地方得罪两位了?小——小心啊—— 我们挟持小个子走出门口,几个刚从餐厅里走出来的人一看,受了惊吓,啊的一声惊呼,连忙缩了进去。 吕经理见不对路,忙走了出来。他看见我把菜刀架在小个子的脖子上,一愕,旋即怒叱:干什么?想造反吗—— 他的声音有威慑的力量。我颤了一下,刀锋一抖,在小个子的脖子上拉了一条划痕,血渗了出来。小个子拖着哭腔,惊嚷:啊—— 吕经理牛一般的眼睛瞪着我们,壮硕的身躯逼前一步。小周退后一步,喝道:再过来,我就杀了他。 他的声音有点颤,底气有些不足。 吕经理又逼前一步,嘴角挂着阴舛的笑容道:把刀放下,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。 此时,表哥和阿龙也围了上来,他们看见我真拿刀横在小个子的脖子上,都吓了一跳。表哥怕我真砍下去,十指虚张,往下一押,道: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—— 吕经理怒瞪了他一眼,斥:闭嘴。 表哥像被霜过打的芭蕉叶,脸色一黑,蔫了下去。 吕经理指着我们,叱喝道:有种就把他杀了,你杀啊,杀啊—— 小个子浑身发抖,恸哭着道:不要,不要—— 吕经理步步进逼,我们被逼退进了厨房内。小周眼里冒出狼一般的光茫,冲我喝道:给我砍。 我打了一个哆嗦,不敢下手,刀锋在小个子的脖子上划来划去。小个子双腿发软,要往下瘫倒。小周见我不敢下手,夺过菜刀,在小个子的手臂狠狠地拉了一下。 鲜血像泉水汩汩流出,瞬间就把小个子的衣服浸透。吕经理想不到他真敢下手,双手高举,不敢再往前走,道:住手—— 小周一咬牙,往小个子的腿上又砍了一刀,鲜血飞溅,射在我的身上,斑斑点点,像一树鲜艳的梅花骨朵,含羞欲绽。 小个子嗷嗷大哭。小周喝道:退出去,打开门,放我们走。 吕经理双眼带惧,迟疑着道:我不敢作主,要不等生哥回来—— 小周把菜刀架在小个子的脖子上,说道:再不开门,我真杀了他啊。 小个子已如一难烂泥,软塌塌地,任由我和小周提着。 吕经理见小周真敢下死手,不敢再犹豫,挥了挥手。有人拿来钥匙,将门上的大锁打开。我冲着吕经理喊道:将我、小周、我表哥和阿龙的身份证和行李还回来。 小周重复道:对,把身份证还回来。 表哥和阿龙迟疑地走了过来,躲在我们身后,惶恐地看着吕经理。 吕经理道:好、好、别激动,我马上叫人去拿。 吕经理朝一个壮汉示意,那人马上颠着跑进办公室,把我们四人的身份证和扣押的行李包拿了过来。 围观的人朝两边闪开,让出一条路。我们挟持着小个子,慢慢向门口靠过去。 吕经理说道:门开了,你们的身份证和行李也都拿来了,该放人了吧。 小周侧着头朝表哥和阿龙一晃,示意他们去拿行李。表哥和阿龙双腿打颤,从后面闪了出来,伸着手欲接行李。说时迟,那时快,壮汉前趋一步,抡着行李往小周头上砸了过去。 菜刀在小个子脖子上划了一条深深的血痕,当啷一声掉在地下。吕经理和他身边的几个壮汉,像狼一样扑了上来,把我们四人摁倒在地。获救的小个子,摸了一下脖子,见手上全是鲜血,双眼一翻,晕厥了。 有人拿来绳子,吕经理指挥他们把我们绑起来。小周挣扎着,朝那些目露恐慌地围观的人喊道:上啊,他们只有几个人,打他们啊。 人群中有几个大着胆子上前两步。吕经理怒目一横,朝他们叱道:谁敢—— 那几个人马上缩了回去。我叫道:门打开了,跑啊—— 一个壮汉喝道:敢跑的,抓住就往死里打。 那群人惊魂未定,眼睛里掠过一丝微弱的光茫,朝门口看了一眼,却颤颤地不敢迈前一步。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狗,面对一根骨头,垂涎欲滴,但没有主人的命令,却不敢张嘴去咬。 我闭上眼睛,悲哀像一股烟雾,飙上大脑。长期被奴役的人,都会患上斯摩哥尔德综合症,要他们觉醒,谈何容易。 院子里有几条柱,吕经理命令壮汉把我们四个绑在上面。 小周绝望地看了我一眼,低下头,说到底我们还是心软,直接把小个子砍死,结果就不一样了。 表哥扭动着身躯,埋怨道:我给你们害死了,呜呜—— 我朝他吐了一口唾沫,骂道:我呸,那门打开的时候你干嘛要跟过来?贱—— 表哥被我噎住了,半晌他才忿忿地说:谁想到你们这么没用,一下子就被搞定。 他仰着头,像影视中变节的叛徒,哀求道:吕经理啊,是他两个造反,不关我事,放了我吧,再不也敢了,我保证一个星期内完成所有指标。 吕经理走过来,扇了他一记耳光,骂道:等生哥回来,再慢慢折磨你。 表哥呜呜地哭了起来,转头对着我们怒骂:你们想死为什么要拉上我,呜呜—— 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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