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、我的农民工兄弟 其实,有两种劣根性是与生俱来的。每个人都有,或多或少,无论你愿意承认与否,它都客观存在。它就是自恋和自悲。严格来说,我也不算是缀学,只是考上一间中专学校,但看着家里的困境,不愿再给家里增加更多的负担,所以出来打工。由于平时喜欢看下各类书藉,睇得多,也略能学到多少,所以勉强能将这段搭客经历记录下来。这也许是搭客佬自恋的一种表现吧 生活在社会最底层,也可以说几乎是挣钱最辛苦的行业,除了搭客,还有各种干苦力的。比如江滨公园边那些坐在路边,旁边放着一个纸牌,写着双飞粉、ICI的那些人。今天我要写的这个农民工兄弟,也是这个行业的。所谓的”兄弟“,其实我并不认识他,之所以称为兄弟,因为共同生活在社会最低层,有一种同病相怜感觉吧。 那时候荔晶斜对面的中心电影院门口也是有很多客搭的,偶尔,我也会把车停在那里,然后看着街上来往匆匆的人群发呆,那时候,路的中间还没有隔离带,坐在车上能看到春苑街口那一带。有一次是旁晚六点多。(那时好像是八月十五之后吧,反正,六点多天已经黑了,街上已经是华灯初上。)有一个手里提着一个石灰桶,拿一把灰扫的男人从春苑街出来。他走向坐在春苑街口的那些搭客佬。我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,只看见每一个搭客佬不是摇摇手就是理都不理他。那个灰水佬(姑且称为灰水佬吧)低着头在机动车道的边上,默默地向着新华书店的方向走去,偶尔停下来,看看身后的车流,似乎在待着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下来。其间偶尔也有一两辆搭客的摩托车从他身边经过,只是看了他一眼,并没有停下来。因为离得太远,而且当时的车流太多,所以后也没有开车过去。只是默默地看着他。 灰水佬走着走着,又站住了,招了一下手,还是没有人停下来,他看着身边一辆一辆的摩托车擦身而过,显得有点木纳。我隐隐地感觉到一种落寞,从他身上漫延开去。最终他似乎下了决心一样,回到人行道上低下头继续默默地向前走。 这时路面的车没有那么多了。我一脚踩着火,然后冲过对面马路。我开到他的背后,响了两下喇叭,问道:老板,坐车吗。他回过头来,有点吃惊,似乎不太相信地用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说:你是说我吗。我点点头:唔,老板去哪里。 这时我才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。只见他穿着一对旧拖鞋,鞋后跟已经磨得很薄了,头上沾了很多石灰水,以至显得头发沾乎乎的。身上穿着一件沾满灰水,很旧的蓝色的有点像油公司工服的上衣,一条黑色的裤也显得很脏很旧,说真的,如果不是手上拿着扫灰水的工具,和街上那些在垃圾桶里捡破烂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,难怪别的搭客佬不愿意做他生意。 他小声地问:去茂南区多少钱啊。我问:茂南区哪里啊。他说:涵洞过一点那条村里。我想了想说:四块吧。他说:三块成不成啊。我摇摇头说:不成啊,现在的油这么贵,去茂南区一般都是四块啊。他的眼里掠过一丝不知是失望还是不安。他拿着灰扫的手摸了摸肚子,似乎舍不得花这四块钱。我看着他说:老板,我没收贵你的啊,你平时搭到那里最少也得四块吧。他咬了咬嘴唇,说:好吧,四块就四块,我的身很脏,你要不要拿条毛巾垫一下车啊,要不弄脏了,我可没钱给你洗车啊。我挥挥手说:没所谓,上来吧。他坐了上车,但在我和他的身体之间,保持着一定的距离。他说:老板,你真是好人,他们都不肯拉我,只有你肯。我问道:那你平时坐什么车回去。他说:我平时都是走路回去,只是今天肚子太饿了,想早点回去。我心里觉得酸酸的,我以为自己已经够穷的了,想不到还有人比我穷,几元钱的摩托也舍不得坐。 我笑着问他:你们干这个的怎么说也有四五十元一天,用不着省那几块钱吧。他叹了一口气说:几十元一天又怎样,又不是每一天都有活干,一个月能挣多少?除了吃饭租房子,我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两个读初中的儿女在老家,能省一分是一分啊。我听后默默无言,有人一顿饭上万块,而有人为了打几元摩的也要想来想去,这叫什么世道啊。 我把他拉到了目的地。那是一座砖瓦平房,有二三个民工捧着饭碗蹲在地上吃饭,还有一个穿着内裤在一旁的水井边上洗澡。一个吃饭的民工见到灰水佬回来了,跟他打招呼道:老王回来了啦。灰水佬点点头嗯了一声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四元钱递给我。两张一元的,四张五毛的。我把那四张五毛的还给他,说:这些零钱我不要了。他以为我嫌他的钱太散了,连忙从另一个口袋又掏出两张一元的,说:那给你这两张吧。我说:算了吧,太家都不容易,就当我做了一次好人吧。他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我,连连说:谢谢,谢谢。 我依然记得,当时我转身离开的时候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他坐在我车上小心翼翼的样子,以后的几年里,每当老板叫我坐在他办公室的时候,也常常出现。 再若干年后的今天,我才似乎明白,自悲是源自于对别人的一种仰望,自恋似乎是对自己的一种慰藉。就如我当年很傻很天真的以为,每年交一百二十元的会费给乡土诗人协会,就真的成了诗人。事实上很多人都认为我只是个衰人,特别是那些女人,你懂的。 (未完,待续,下一节:遭遇白粉仔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