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四) 一段日子之后,我才找到机会把静单独约出去。那时候的龙湖市场还没有现在这么热闹,甚至可以说有点偏辟。那晚月亮很圆很亮,我和静并排走在紫荆树下,我的心跳得很快,手哆嗦着一点一点地往她的手上窜过去。当我触碰到她的手指的时候,静愕然地望了我一眼,那眼神就像一盆冷水般泼了过来,第六感告诉我,她还未有如我想像般上了贼船,起码可以确定的是,她没有如我爱她一样地爱我。我依然不死心,我一把抓住她的手,静没有说话,也没有甩开我的手,她默默地看着我,那眼睛就像一潭池水一样,波澜不惊的。我用带着不安的语调说:静,我喜欢你。静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,缓缓地说:我知道。静的镇定让我惊讶,我疑惑地说:你知道?你什么时候知道的。静说:肥妹提醒过我。我的心中一阵窃喜,用另一种思维来想:她明知道我喜欢她,但她仍然和我单独外出,是否就表示有戏? 静抛过来一句让我很是沮丧的话:你知道肥妹喜欢你吗。我无语地低下头,世上最难处理的就是三角恋,更何况她们还是好朋友,难道静会因为这个拒绝我吗?我心有不甘地把她的手拉起来,深情地说:我不管,我喜欢的是你。静抽回她的手,叹了一口气说:我们回去吧,很晚了。我忐忑不安地跟在静的后面,我猜不透她是什么意思,这个女人太深沉了。 将要回到位于低埒村的宿舍时,静还是一言不发。我的心慢慢地凉了,悲从中来,我有种想把自己灌醉的欲望。我对静说:你先回去吧,我到商店里买点东西。静没有说话,黙黙地独自一人往宿舍走去。 我绕过几幢楼,躲开静的视线,来到一家小商店里买了三瓶啤酒,准备以醉封缄。 我估算着静应该回到宿舍了,我才慢慢地踱着沉重的脚步回去。 厨房师父和服务员的宿舍在同一幢楼,她们在二楼,我们在一楼。我打开大门进去后,当我正把锁匙插进宿舍房门的门孔里时,楼梯的转角站起来一个人。我吓了一跳,定眼一看,原来是静。静没有回宿舍,她一直坐在楼梯的转角里等我回来。 那时厨房里住宿舍的人很少,只有我和一个公馆仔。那一晚公馆仔下班后回家了,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在宿舍。静跟我进了宿舍后,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宿舍,干嘛要在这里等我。静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她看着我说:你认为醉了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。我无语,醉不是最终目的,但却是一种解愁的好手段。静面无表情地说:我就知道你是去买酒的。我脸上的肌肉抖了抖,有种被人剥光了的感觉。静夺过我手上的啤酒瓶,在墙角上一拉,一股浓烈的啤酒花的味道便弥漫开来,她走进厕所,把我的洓口盅里的牙膏牙刷拿了出来,然后往里面倒满了啤酒递给我,她用剩余的半瓶啤酒碰了一下我的口盅说:你要喝,我陪你喝。 我和静的酒量都很低,两瓶啤酒下肚后,我们都有了几分醉意,我借着酒意,一把抱着她说:静,我真的很喜欢你,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。静一把推开我骂道:你是猪啊。也许那时候的我太单纯了,我想不明白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。我呆呆地望着静,思量着她话中的含义。 静的脸上出现了一抺绯红,她晃着手指说: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,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。我疑惑地看着她,不知道她说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。静接着说:看看我姐就知道了,她当初就是因为太相信男人,才会落得如此地步。我忽然想起她有个做失足妇女的本家大姐,耳濡目染难免对男人心淡。我拉着静的手说:我不会,我会真心对你好的。静冷眼看着我说:哼,说得好听,你怎么证明?我有点着急了,说:那你要我怎样证明啊。静说:你怎样也证明不了。借着酒精的挥发,我热血直往上涌,我眼睛四下寻找,我看到窗口那里有一块刀片,我拿起刀片说:我用我的鲜血来证明,我是真心爱你的。静一见,大怔,她骂道:你有病啊。说完便扑过来抢我手上的刀片。太迟了,酒精和爱情已经冲昏了我的头,刀片在我的手上狠狠地拉出了一条很大的口子,鲜血如箭般向墙上喷去。静大惊失色,她一把冲过来,捂着我的伤口,带着哭腔地骂道:你真的是得了神经病了。我一把抱住她说:你相信我是对我真心了吧。静点点头说:嗯,我只是随便说说,你傻啊,你怎么就那么傻啊,有些东西你就看不出来吗,你个蠢猪。手上的鲜血在不停地往下滴,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痛,我抱着静只有感觉到幸福。 静拿出创可贴,往我伤口上粘,伤口太大了,根本粘不住。静拿起一条毛巾帮我把伤口包起来,不一会,血就把毛巾浸透了,静吓坏了,她连忙上二楼叫来肥妹。肥妹看见我手上的鲜血,她看了看静,脸色变得很难看。肥妹一言不发地和静把我送到了医院。 伤口缝了十针。但这十针并没有奠定我初恋的基础。如果婚姻是一座坟墓,那么爱情就是一篇墓誌铭,这二十个密密麻麻的针眼,就是墓誌铭上的刻字。我的初恋没有像墓誌铭那样,风化石般保存了下来,并且永久长存。 在我的伤口好了大约一个月的时候,静悄悄地辞工了,没有打一声招呼,她就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。我像发了疯般到处找她。 肥妹对我说:你不用找了,她回老家了,她叫我告诉你,叫你不用想她了。我恶狠狠地对肥妹说:是不是你搞的鬼,告诉你,就算没有静,我也不会喜欢你。肥妹的眼里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,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说:我告诉你吧,没有人搞鬼,而且静也的确是喜欢你的。我咆哮着说:那为何她要走,难道我的鲜血也证明不了我爱她吗,感动不了她吗。肥妹冷冷地说:你这不是叫感动她,你这是叫逼她,你吓到她了,你以为你很伟大吗,你就是一个傻逼,就是因为你太冲动了,你让她感到害怕,之前她没走,是因为你的手还没好,她不放心也怕你做傻事,现在你手没事了,她也就放心地走了,你懂吗,你这是要胁她,你让她很没安全感。 我欲哭无泪。躺在床上,那墙上的血迹已经变得暗黑,我拿起笔,把这一滴滴血迹串连起来,画成了一枝凋零的梅花。 岁月是一把杀猪刀,多年后的今天,那二十个针眼依然爬在我的手臂上,触目惊心,而静和天皇宫酒楼慢慢地被拆迁了,无论在那片土地,还是我的心中,都有了一个新的美丽的人民广场。(未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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