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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,天气很好,我正在架子上摆着我的商品,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人潮涌动,而且周围的人还在不断的往那里涌,看来那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。我是个爱凑热闹的人,这牵起了我的好奇心。我托旁边那个无动于衷的,摆十字绣的妇人帮我照看档摊,便像沙丁鱼一样,随着人潮涌过去。 我扒开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,钻进去一看,只见巷子里的地板上睡了一个人,他的头向着里面,我看不清他的样貌,这个人很瘦,裤管里露出来的两条腿像麻杆。他就像一个破草袋一样的扔在了巷子里,地上的水渍把他的头发弄成一绺一绺的。围观的人指着他议论纷纷,“这是个吸毒者——”“哦,吸毒的啊,难怪这么瘦了,为什么倒这里?吸过量了吧,会不会死了啊?” 有大胆的人走上前去,蹲了下来,将手指放在了他的鼻孔之下,凝着呼吸,用手指末捎的神经,感应着那微弱的气息。过了一会,那人站了起来,像宣布一个重大消息似的,向着众人道:“还有呼吸,还是活的——” 人群里有人嚷道:“赶紧报警吧,别死在这里,弄脏了地方啊。” 十几分钟后,警察来了,他们分开人群,一个抬着那道友的手,另一个抬着他的脚,像抬尸体一样,将他塞进了停在巷子外的警车里。 他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,那道友的脸朝上,头向后垂着。我吃了一惊,竟然是瘦猴,也就是翠花的弟弟。看着警车呼啸而去,我连忙拿手机拨通了翠花的电话。 半个小时后,翠花风尘仆仆的赶来了。她一见我就气喘吁吁的问道:“我弟呢——” 我告诉他被警察拉走了。她一听就火急火燎的拖着我的手道:“快,陪我去派出所看看。” 翠花像拖着一头牛似的,把我拽着就走。我连忙挣扎着说:“等我把摊档收了再陪你去——” 翠花坚定的说:“我赔你就是了,不要管它——”拆迁户一夜暴富,有了钱就是任性,我只好陪着翠花急忙忙的往派出所赶去。 派出所的人说已经把她的弟弟送到了人民医院。我和翠花又急匆匆的赶到了人民医院。一个警察在医院的病房内守候着,翠花表明了与瘦猴的身份,警察查看了她的身份证后,便让我们进去了。 瘦猴的鼻子里插着两根管子,他的双目紧闭,脸色惨白惨白的。翠花扑在了他的身上,哀嚎道:“弟啊,我们早已经不怪你了——” 我过去拉起软乎乎的翠花,把她塞在了床边的一把椅子上。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无从安慰,拍了拍她的肩膀,轻轻的抚着她那柔顺的发丝。翠花忽然抱着我的腰,她的眼泪鼻涕将我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。 一个医生拿着病历走了进来,他看了我们一眼,道:“你们是病人家属?请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。” 翠花抹干了泪珠,在我的陪同下,跟着医生进了他的办公室。医生指了指他办公桌另一端的椅子,示意我们坐下来。 翠花焦急的问道:“医生,我弟弟他怎么啦?” 医生翻了翻手上的诊断书,然后将它送到翠花的面前说:“我们目前能确定的是病人暂无生命危险,根据我的经验,病人有吸毒史,是服药自杀的,但是他吃的是什么药,我们不知道,所以只能给他洗洗胃,观察一下再说,不过你放心,幸好发现得早,我们给他洗胃以后,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。” 翠花点点头,连声道谢。医生说:“病人还没有清醒过来,虽然没有生命危险,但有没有副作用,还得等他醒后才知道。” 我和翠花回到病房,看着那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弟弟,她又不禁抽泣起来。 我就站在她的旁边,看着她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下来之后,才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 在翠花的回忆中,我大概疏理清了事情的原委。
谈判结束之后,瘦猴因为毒瘾发作了,便离开了王阿猫的家。 他浑身颤抖,重重的吸了吸鼻子,像个重伤风的病人一样,那两条小虫子爬进洞里,又滑了下来,再次爬进去,结果一不小心又滑了下来。他跄踉的越过了枫树街,来到一条小巷子里。小巷子里有一间公共厕所,瘦猴走了进去,他经过每一扇门的时候,都用力的推了推,全部都是空的,没有人。 推到最后一个门的时候,迫不及待钻了进去。他把门关上,身体像被子弹打成筛子一样,痛苦地抖动着,颤抖的手从裆里拿出了一支针管和一条橡皮筋。他用橡皮筋把手腕扎了起来,然后拍起静脉血管,再一针扎下去。 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后,他的身体停止了抖动,两条虫子般的鼻涕像熟睡婴儿一样,乖乖的呆在了洞里。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,闭着眼睛,他看到了天边一道美丽的虹霞,虹霞将暴露在黄昏里的人群染成了金黄色。他的父亲、他的姐姐头上都闪烁着万丈光茫,就像菩萨一样,轻轻的护佑着年少无知的他。这个家庭虽然不完整,但他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。 慢慢的,天暗了下来,霞光渐渐褪去,一片暗黑渐渐的将他吞筮,伸手不见五指,他看不见父亲和姐姐了。他很惶恐,他四处寻找他们,他声音嘶哑的呼唤着他们。 远处射过来一个光束,他眯着眼睛,手搭凉棚,挡住了那炫目的光线,他努力想看清光源的背后是什么东西。 一个熟悉的脑袋背光而来。他仔细的辨认着,这个脑袋竟然就是他的父亲,父亲坐在轮椅上,神情糜痿。他冲上前去,扑在轮椅上,想仔细看清楚父亲的脸。可是,他发现自己扑了个空,父亲突然消失了。他大吃一惊,惶恐的叫唤着—— 他看见一个男人打了姐姐一耳光,他很愤怒,扑上去准备将这个挂着大金链子的男子撕成八块。他又扑了个空,大金链子男人不见了,他向四周搜索着—— 他发觉姐姐正离他而去,他追上去叫道:“姐姐,姐姐——” 他的姐姐没有理睬他,他就跟着姐姐的后面走啊走,他走累了,实在走不动了,便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。 姐姐走进一条小巷子里停了下来,回过头来朝他诡秘的一笑。他连忙站起来,跟了过去。他看见一个男人淫笑地拥着姐姐进了一间亮着粉红色灯管的小屋里。那个男人撕开了姐姐的衣服,狞笑着扑在了她身上。 他大吃一惊,连忙伸手去把那个男人扯开来,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,也抓不住那男人的手。他看见了两行泪水从姐姐的眼角滑落。那泪珠像一颗颗燃着引信的炸药包,把他的心炸得稀巴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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