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
果然,他们带着锄头和铁揪,头上戴着安全帽,安全帽上绑着电筒。两道电光正像剑一样,划破湿漉漉的夜。 两人站在坟前,山坳里刮起了风,瘦仵作打了个冷颤,衣服下黑褐色的肌肤泛起了鸡皮疙瘩,他伸手扯了扯旁边体壮的同伴的衣角。壮仵作白了他一眼,啐道:怕什么,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,人死如灯灭,你想想这黄土下埋着五万块就什么都不怕了。 瘦仵作从腰间掏出一个酒瓶,拧开盖子,咕噜的吞了几口,然后将它递给壮仵作。 他又朝手掌吐了一口唾液,擦了擦,一杵手上的锄头,道:来吧,快点动手—— 怒火像泼了油,倏的燃得很旺。这两个家伙太可恶了,白天才刚把我埋了,夜里却跑来挖尸。 我往他们脸上狠狠的刮了一耳光,可是没有一点力量,只是在他们脸旁刮了一股冷风。他们的身体抖了一下,紧张地向四周张望。 壮仵作催促道:快点—— 很快,他们就扒开了坑里的松土。暗红色的棺木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很谲秘。他们小心翼翼的推开棺盖,仿佛我会从里面一跃而起。 他们双手合十放在额头上,朝我拜了拜,喃喃的道:我们也是为生活所迫,有怪莫怪—— 他们各揪着我一条胳膊,将我拖了出来。恨如潮水,泛滥。两个混蛋,我跟你们没完。我将所有灵力集中在眼皮上,我欲将眼睛睁开,吓死他们。可是我的灵力尚未能发挥,眼皮只是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。瘦仵作发现不对劲,他盯着我的眼皮,面如土色,双腿如筛糠般颤抖着,说:你——你——你看,他——他——他的眼睛好像睁开了—— 壮仵作看了我一眼,盯着他骂道:真他妈的长人不长胆,死人怎么会睁眼,胆子这么小,怎做这行?赶紧,把他背走——。 壮仵作将早已僵硬的我架上了他的肩膀,然后两人又摸着山路快速地朝山下窜去。 看着被扒得乱七八糟的坟堆,悲从中来,报应啊,买别人的尸体偷龙转凤,谁料自己的躯壳也被偷走。 我怒吼着,山坳里发出嗡嗡的鸣音。 我紧紧的跟在他们后面,要想办法把自己抢回来,决不能让他们将我烧成灰,然后抛在荒山野岭。 他们轮流驼着我,嘴里骂咧咧:妈的,吃得满肚肥油,那么重,压死我了—— 他们驼着我下了山,经过了一条山涧,还经过了一片田野,进入了一个村庄。一路上,我朝他们的后脑挥拳猛击,他们只觉得脑后阴风阵阵,便加速了脚步。 他们经过村头。一条黑狗从狗洞里窜了出来,狗的眼睛能看见我,它的嘴里呜呜地叫着,接着朝我疯狂的吠了起来。我生前最怕狗,狗天生就是我的克星,哪怕是摇头摆尾的哈巴狗,也足以让我发怵。 狗的眼睛在黑夜里像把匕首,要把我刺得魂飞魄散。这条该死的黑狗挡着我的去路,我壮着胆子朝它吆喝,它不但不怕,还呲着牙,身上的毛发如刺猬般上竖着向我步步进逼。我退了几步,紧紧的盯着它。 村里的狗听到吠声,也跟着吠了起来。寂静的夜空中,此起彼伏的响着那让我胆颤的怒吼。有几条没有关好的大狼狗加入了围攻我的队伍。 我的两腿打颤,身上的每一条汗毛都竖了起来,连忙躲进草垛里。那些畜生冲我吠了好久,终觉无趣,声音便慢慢的哑了下去,再过一会,各自散去。 我从草垛里爬出来,已不见了两人踪影。大吃一惊,寻遍村中的每一条马路和没有狗的每一个庭院,依然无果。 我把自己给弄丢了。沿着村道来回搜索了几遍,无果,沮丧极了。生前无限风光,死后却连尸体也保护不了,我恨那条大黑狗,可我不敢找它讨还公道。
坟被挖了,尸体不见了,此刻我成了孤魂野鬼,飘荡在村庄的上空,不知该往哪方。 我想到了黄芸,不知她怎样了。 认着方向,花了好大的劲,才找到了医院。黄芸已经脱离了危险,住在普通病房内。 我走进病房的时候,她正把头伏在被子上痛哭。右手拿着镜子,啪啪地拍打着被面,仿佛这上面落满了苍蝇,她高低起伏着的嗓声像一只被扼住了喉咙的猫。她的双肩忽上忽下,抽泣着。 黄芸哭够后便抬起头。泪眼婆娑,楚楚可怜。我看见她的左脸爬着一条蜿蜓的疤痕,几条褐色的粗线,像蜈蚣的脚,紧紧地抓住她脸上苍白的皮肤。 她毁容了——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