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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张开嘴,惊愕地看着她如死灰般的脸。她拿起镜子往左照,往右照,手一甩,镜子被扔在了墙角边上,碎成一瓣瓣,如凋零的玫瑰花。 她又伏在被子上痛哭起来。 我在黄芸的身边坐了下来,看着她痛苦的眼睛,心里一蹙,用手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,但她无法感觉到我的存在。 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,而是我在你身边,你却不知道。对于黄芸,我是欲罢不能。她年轻、俊美、聪明,不像阿红,那个愚蠢的婆娘除了可以肉体上结合外,思想总是尿不到一壶上去。 黄芸不一样,只要我说第一句,她就能猜到后面的,更为重要的是她从不会逼我离婚,对于此,我有愧于她。 过完头七,我就要到下面去报到,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,心里像窜出一条蛇,丝丝地吐着信子般的惆怅。 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。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渐近,而后,出现了阿红那张老婆饼般的脸。她来势汹汹,一个跨步冲进来,冲着虚弱的黄芸啪啪就是两耳光。黄芸左脸的伤口尚未愈合,渗出了血珠。她惊叫一声,缩在床角,扯过被子蒙着头,呜呜地低泣着。 阿红抓住被子一角,一扯,将黄芸的头从里面扒了出来。 她揪着黄芸的头发,像疯狗一样,来回摇晃,口里骂道:你个骚货,贱逼,为什么你不死,为什么你不死—— 我想,阿红肯定记恨着,那个被扔在山崖下草丛中的红色奶罩。以前有我护着黄芸,尚不敢对她怎么样,现在那红色的奶罩像一团火,点燃她憋了很久的怒火。 阿红为我后事而奔波的那一点点好感,瞬间就瓦化了。泼妇就是泼妇,我刚下葬,尸骨未寒就来报仇了。 阿红扯着黄芸的头发,夸张地左右摇晃。鲜红的血液从黄芸的脸上淌了下来,将她的半张脸弄得一塌糊涂,头发蓬松着,样子狼狈而恐怖。阿红撕着黄芸的嘴巴,发出的声音尖锐可怕:说,那个死鬼给了你多少东西,贱人,还回来,我撕了你这个贱逼—— 我听出来了,阿红是来夺财产的。顿时涌起了一丝反感。以前看港台新闻报道,某富翁去世后,大房二房为了争夺遗产而展开激烈的撕逼大战,沦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。没想到它竟然这么快就轮到我的头上来。 我向她们扑了过去。意图分开她们。嗖的一声,我从她们中间穿了过去,撞在墙上。 阿红突然感到一凉,像有一股风从中间刮过,她一愕。黄芸乘机挣脱。 阿红再次扑上去。一个抓,一个躲,一个嗷嗷地叫着,一个嘤嘤的啼哭。 护士发现了病房内的战争,连忙过来拉着阿红,叱道:干什么?这是医院,再闹我可要报警了。 阿红隔着护士,指着黄芸的鼻子骂道:贱人,给我听好了,限你明天从别墅里搬出去,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。 黄芸蒙着脸哭得梨花乱颤,一个护士捧碰着消毒药水进来,用药棉轻轻的拭净她脸上渗出的鲜血,然后涂上药水。黄芸的左脸像个被打扫干净的战场,留着一些凌乱的痕迹。 阿红被推出了门外。 走廊上聚集了一些闻声赶来看热闹的人,他们对着病房内指指点点。阿红像得到了某种鼓励,充分地发挥她泼妇的本色。 她手指因激动而颤抖,逐一地点着他们每个人的鼻子:你知道吗,还有你、你、你,你们都知道吗,我才是原配,而你们刚才看到的,那个毁了容的丑八怪,她才是第三者,这个不要脸的贱人,贪我那死鬼的钱,当了情妇,那死鬼像玩妓女一样玩了她,你知道吗,还有你、你、你,你们都知道吗,那死鬼是图个新鲜,他始终会回到我身边的,因为我为他生了两个儿女,可惜啊可惜,死鬼还没玩厌她就死掉了,所以我要来替死鬼将他的东西拿回来,你们看清楚了吗,还有你、你、你,你们都看清楚了吗?这就是贪慕虛荣的下场—— 阿红还在喋喋不休,那些被她指了鼻子的人,嘻嘻地笑着,说:看到了,我们都看到了,你才是大婆—— 我的老脸火辣辣的痛,真是个愚蠢的女人。虽然我知道他们看不见我,但我仍然想找个缝钻进去。 黄芸哭得很伤心,双目呆滞,象被抽空了灵魂。 保安闻声赶来,半是劝说半是强扯地将阿红架了下楼。那些人见散场了,便嘻嘻哈哈地缩回了病房内。 黄芸再没脸在这间医院呆下去了。她提出了转院。 头七过后,才能报到轮回,现在我无处可去,便贴在病房的天花板上,默默地陪着黄芸。 我的心情很复杂,如被狗咬着玩的线团,五颜六色却又不知何处是缺口,扯着扯着就成了一团乱麻。正如阿红所讲,黄芸的下场是悲惨的,她还没来得及从我身上拿些什么。现在她算是一无所有了,而且还毁了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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